廖紅梅和蘇青青一身狼狽的跟在蘇軟身後離開。
剛下樓梯, 蘇青青就冷著臉質問道,“是你告訴鹿鳴琛的吧?”
蘇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鹿鳴琛知道她和霍向陽的事情。
廖紅梅也憤怒的道,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除了她還有誰, 還真是沒看出來啊, 平時裝的一副清高樣……”
蘇軟都氣笑了,打斷廖紅梅, “我說三嬸兒,你們是真把我當軟柿子?”
她看向蘇青青, “是我讓你跑去鹿家說謊的?還是我讓你勾引霍向陽的?”
“自己立身不正,卻來質問我,多好笑的事情。”
“且不說不是我乾的, 就算是我, 那不也是三嬸兒你讓我來找鹿家的?”
“現在目的不都達到了嗎, 你們成功退婚,而鹿鳴琛也挺喜歡我。”她冷冷的看向廖紅梅和蘇青青,“所以, 你們應該對我心懷感激,不然我不介意幫你們把霍家那邊的屁股也擦乾淨。”
“霍向陽他媽可不喜歡你這樣朝三暮四的兒媳婦兒。”
本來還想發火的廖紅梅咬牙把火憋了回去。
“還有, ”蘇軟道, “去鹿家家屬院道歉的事情, 建議照辦。”
提到這個廖紅梅就氣惱, 怒道,“關你什麼事兒?”
“好笑,蘇青青誣陷了我怎麼不關我的事兒?”蘇軟悠悠的道,“彆覺得能賴掉, 鹿家那邊不追究,還有我呢,我會把這個放在給鹿家的條件裡,你們現在不照辦,我到時候可就要加利息了。”
蘇青青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堂姐,我說你不會以為鹿鳴琛真看上你了吧?”
“他隻不過是覺得被我帶了綠帽子生氣,利用你羞辱我而已。”
“你給鹿鳴琛帶綠帽?彆給自己貼金了好嗎,你那個頂多叫勾三搭四,”蘇軟看向不遠處走來的人,“怎麼?要不要我幫你在霍向陽麵前說說你怎麼卑微的祈求要嫁給鹿鳴琛的?”
蘇青青看到走來的一家三口,憋屈的閉上了嘴。
廖紅梅低聲威脅道,“蘇軟,你敢壞我們家青青的好事,我廖紅梅發誓,你也彆想好過!”
這邊霍向陽的目光已經第一時間落在狼狽的蘇青青身上。
霍母則一手拽住他,一手來拉蘇軟,“蘇軟啊……”
蘇軟抬手躲開,“不好意思,霍阿姨,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你們要回家的話,正好可以和我三嬸她倆結伴。”
她看了蘇青青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們這麼有緣分,應該很有話說。”
霍向陽頓時像做錯了事情一樣,把眼睛從蘇青青身上拔下來,看著蘇軟心虛道,“蘇軟……”
蘇軟懶得理他,直接離開。
霍母皺眉盯著蘇軟的背影,霍向美也非常不滿,“媽,你看她什麼態度。”
霍向陽看著蘇軟離開有些不安,正想說話,就見蘇青青開始掉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可憐又可愛。
霍向陽停住腳步,語氣憐惜,“發生了什麼事?”
蘇青青深情的看著他,“我被退婚了,我告訴鹿家人我有喜歡的人,他們非常生氣,還打了我和我媽……”
……
蘇軟想也知道蘇青青肯定又用蒙太奇手法,斷章取義,移花接木的展示自己為了霍向陽在鹿家受到的委屈。
不過即便知道了她也不在意,她是真心的真的希望兩個人趕緊鎖死,彆再出來禍禍人。
至於對她的誣陷,總有澄清的時候。
和那群人分開後,她又跑去李若蘭病房那邊,卻見已經沒人了。
蘇軟嚇了一跳,連忙拉住一個護士問了問,才知道不久之前李若蘭非鬨著要出院,剛剛辦完出院手續離開了。
蘇軟沒想到李若蘭這麼急,當下也趕忙往旅館那邊趕,果然剛拐過街角就看到一個和她長相相似的女人站在旅館門口。
對方看起來不到四十歲,一頭時下流行的中長卷發,穿著一身得體的襯衫長褲,顯然是專門收拾過,乍一看像這個年代的港星。
言少時說過,李若蘭其實很愛打扮,可是上輩子除了前幾次見麵李若蘭還捯飭一下,後來的李若蘭已經因為她的病情心力交瘁,沒了精神氣,人也在短短時間迅速衰老……
也許是察覺到了蘇軟的注視,李若蘭很快側頭,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李若蘭緊張的拽了拽衣服,小心翼翼的開口,“軟軟?”
這一刻,那些情怯、愧疚、欣喜等所有情緒都如潮水般退去,蘇軟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抱住眼前這個女人,這個為她操心了一輩子,她愧對了一輩子的女人。
她一言不發的快步上前,用力的抱住了對方,“媽……”
李若蘭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回抱住她,聽到她的話既高興,又手足無措,“軟軟。”
“媽,對不起。”蘇軟埋在李若蘭的肩膀上,隻覺得一陣安心。
李若蘭輕輕撫摸著她的背,這是她十幾年來一直想做的事情,聞言不由眼眶發熱,“傻孩子,胡說什麼呢,你哪兒對不起我了。”
……
飯店裡,李若蘭興奮的幾乎想把所有的菜都點一遍,蘇軟無奈的製止道,“媽,夠了,吃不完浪費。”
李若蘭這才作罷,等菜的間隙,她看著蘇軟的穿的裙子和皮鞋,努力找話題,“媽寄的東西都收到了?還合用嗎?”
蘇軟還記得自己來找李若蘭的目的,“我隻收到這一件裙子,皮鞋和彙款單是我自己去郵局意外拿到的。”
李若蘭愣了一下,蘇軟問道,“您總共給我彙過多少錢?彙款單都在嗎?送的東西都有沒有數。”
李若蘭明白了什麼,臉上閃過怒意,不過很快又笑起來,“彙了不少,估計是你爸幫你存著呢吧。”
蘇軟顯然知道她的顧慮,歎了口氣道,“媽,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用幫他粉飾,我知道蘇文山是什麼人,也不會傷心了。”
李若蘭仔細看著她的表情,發現她竟然真的一點傷心的情緒都沒有,頓時心疼起來,一個人對慕濡依賴了十幾年的父親沒有了感情,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徹底寒了心。
她想來想去,蘇軟在這個時候竟然跑來找她,也隻能是婚事了。
她握住蘇軟的手道,溫聲道,“沒事的,還有媽在,絕對不會讓你嫁去鹿家的。”
蘇軟知道她誤會了,也知道她一直掛心這件事情,便道,“媽,我想嫁去鹿家,不是被逼的。”
李若蘭放下筷子,認真的看著蘇軟,“為什麼?”
蘇軟道,“您應該了解我爸,鹿家讓他發現了我的價值。”
李若蘭當然知道,所以才氣,“那個霍向陽,可真是看走了眼。”
蘇軟早有疑問,“霍向陽是您找來的?”
李若蘭頓了一下,確定蘇軟沒有排斥的意思,才有些小心的道,“嗯,之前聽說你爸要把你嫁去鹿家,我有些著急,跟好些朋友打聽到的,覺得小夥子人長得好,人也上進,關鍵是在南方做生意,到時候你們結婚了直接去南方,離蘇家遠遠的,蘇文山手伸不了那麼長,你們小兩口就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不得不說,李若蘭真的是為她打算的麵麵俱到,上輩子她一開始確實是準備偷偷跑出去打工的,但是霍向陽出現後,她就改了主意,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跟對方結婚可以帶她遠遠離開蘇家。
“誰知道那是個靠不住的,幸虧你沒看上。”
“所以我覺得鹿鳴琛挺好的。”蘇軟道,“跟他結婚就是軍婚,而且他似乎挺討厭鹿家的,這樣一來,鹿家想通過蘇文山掣肘我,也沒那麼容易了。”
“可他是個癱子……”李若蘭提到這個長長的歎了口氣。
“癱瘓的事兒是鹿家傳出來的,不是真的。”蘇軟道,“我親眼看到他架拐走路呢,複建之後會好的。”不僅會好,還不影響他十項全能。
至於是否傷了根本,這個就無從考證了,畢竟他上輩子也沒結婚,不過她也不關心。
李若蘭瞪大眼睛,“什麼意思,鹿家還專門把他的傷勢往嚴重了說?”
蘇軟就把今天鹿鳴琛病房裡聽到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也說出自己的猜測,“鹿家著急張羅婚事應該是為了他外公留下的東西。”
李若蘭想想也是。
鹿家想要鹿鳴琛外公留給他的東西,但他常年當兵不在根本就沒辦法伸手,所以這個媳婦人選就至關重要。
最好就是跟娘家關係不好,又沒什麼見識的姑娘,最容易籠絡住。
願意把女兒嫁給癱子的人家直接就把這種姑娘篩出來了。
李若蘭不由歎了口氣,“說起來,他也是個可憐的,七歲的時候突然間沒了爹媽,他爺爺叔伯那一家……”
李若蘭在蘇家溝生活過幾年,又跟鹿鳴琛的親媽林薇薇要好,太知道鹿家的德行了,“彆看鹿仲國犧牲後鹿老爺子一副要追著去的模樣,實際上,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鹿家老三。”
“鹿鳴琛他爸爸犧牲前,那一家子就差把鹿鳴琛母子分出去了。”
李若蘭不齒的道,“結果他爸爸一犧牲,立刻就換了嘴臉。”
“他們剛來市裡那會兒,那鹿老頭帶著鹿鳴琛去他爸媽認識的人家裡,一家一家的哭……”
蘇軟不由皺起眉頭,想也知道自身沒有任何價值的情況下,這種賣慘無疑是扔掉尊嚴耍無賴,關鍵他扔自己的就算了,還要踩著鹿鳴琛的尊嚴。
而且這樣的方式無疑是殺雞取卵,人家幫過一回之後肯定會敬而遠之,相當於把鹿鳴琛父母留給他真正寶貴的東西全都禍禍了。
“不過那小子倒是聰明,直接去當了兵,這下鹿家也沒辦法拿捏他了。”
可不是,不然他的婚事到底怎麼樣也另說呢,上輩子鹿老太太逼他結婚的事情也是鬨得驚天動地。
這樣說來,兩人的處境還真是同病相憐。
“但軍屬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李若蘭還想再爭取一下,“結婚之後不能隨軍的話,一年都見不了兩麵。”
然而這卻是蘇軟最滿意的一點,她願意跟鹿鳴琛結婚多一份牽絆,卻沒把握朝夕相處的時候沒矛盾,距離的美反而是最牢靠的。
不過一般人顯然不這麼想,李若蘭試探道,“你如果願意來市裡,媽幫你介紹幾個,媽有好多優秀的學生,都是大學生。”
蘇軟哭笑不得,不過她有說服李若蘭的理由,“媽,我還想讀書。”
李若蘭驚喜,“真的?”
“嗯。”蘇軟道,“跟鹿鳴琛結婚的話可以繼續讀書,反正他不在家,我想讀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如果嫁給彆人,我怕很快就要被逼著生孩子,伺候丈夫婆婆……”
這麼一說,這門婚事還真是不錯,不過……
“你這孩子怎麼把結婚當任務似的。”李若蘭道。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哪個不是憧憬愛情,想著自己的丈夫怎麼帥,對自己怎麼好,怎麼有本事。
可是蘇軟的嘴裡,全是利弊權衡。
蘇軟不能說自己已經經曆過一次,並且耗儘了她所有的心力,這輩子並沒有什麼對婚姻的憧憬。
反而更喜歡一人獨美。
可是在這個時代很難,這時候的婚姻確實像任務,尤其是林省這樣落後的省份,毫不誇張的說,年紀大了不結婚都像是犯罪,不僅本人要遭受各種意義上的攻擊,父母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不要小看這種壓力,就是在人情淡薄的後世,那些大齡青年們都發愁長假回老家,何況是這個聚族而居的年代。
生活工作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蘇家溝就有個快四十的三婚男人,娶了個三十歲有文化的姑娘還各種嫌棄,他不覺得有文化值得尊敬,他覺得女人過了三十沒嫁就是殘次品。
掛在嘴上最多的話就是,“我娶她那是可憐她,她還敢嫌棄我?”
可怕的是,很多人都覺得他說的對。
那姑娘的父母能留她到三十歲可見還是疼她的,可是最後依然也沒頂住壓力。
像蘇軟,第一個在蘇老太太手裡就過不去,再加上愛麵子的蘇文山和巴不得她過得不好的杜曉紅,她要是不結婚,絕對會引發一場戰鬥。
要是沒有鹿鳴琛這場仗蘇軟也就打了,但現在不是有鹿鳴琛嗎,可以雙贏的事情,她沒必要自找麻煩。
有那種精力提升自己,繼續讓那些人仰望她不好嗎?
李若蘭不知道蘇軟的經曆,隻覺得女兒看的太通透了,雖說是好事,不容易吃虧,但也相對容易對事情失去熱忱和情感,日子反而容易過得沒滋味。
小小年紀,也不知道遭遇了多少人情冷暖,李若蘭又默默的給蘇文山記了一筆,就不再說這件事情。
她打算親自見見鹿鳴琛再說。
“你複讀的話打算在哪裡讀?”李若蘭有些小心翼翼,“來媽媽學校怎麼樣?三中複讀班的升學率很不錯的。”
蘇軟點點頭,就算找不到李若蘭她也計劃來市裡讀書的,和鹿鳴琛結婚還不一定能成,就算成了也需要時間,但她一天都不想在蘇家呆了。
而且,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總覺得自己高考的時候拉肚子不是偶然,在她還沒發育成功之前,她不打算讓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如果不是知道了李若蘭的地址,她來市裡第一天就去打聽學校了,但有了李若蘭她也不準備浪費力氣,而且,李若蘭也需要她的依賴。
上輩子李若蘭教過她,人的感情是在你來我往中逐漸加深的,對親近的人尋求幫助其實是一件好事。
這次你找她幫忙,下次她也可以理所當然的找你幫忙,關係就會越來越親密。
正人君子不會總是欠彆人的人情,一味拒絕尋求幫助其實是一種疏離客氣,這樣反而容易把人推遠。
果然,聽說能為蘇軟做點事情,李若蘭十分開心,吃完飯後就帶著她回了家。
蘇軟有些猶豫,“我就不住您家裡了,到時候住校就行。”
李若蘭現在對這個閨女還謹小慎微,基本上都順著她,也沒強硬說什麼,隻是道,“就當去做客了,你叔叔和兄弟也都見見。”
怕她不舒服,又緊接著道,“你要是不喜歡,媽給你開個招待所住。”
蘇軟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又有些心軟,上輩子因為太過倔強,她其實錯過了很多,這輩子,她想試著改變。
“去家裡吧,我正好認認門。”
李若蘭非常高興,一路給她介紹情況。
言家住在東林三中的教師家屬區。
比起縣城,言家的條件確實不錯,李若蘭自己是東林三中的老師,丈夫言成儒是報社的主編,大兒子言少昱正在讀大學,蘇軟同母異父的弟弟言少時剛上初中。
前年東林三中給老師們集資蓋房,言家分到了一套小三居,總共六十多平,這年代沒什麼公攤的說法,使用麵積基本上和房本上的麵積一樣,看著倒也不小。
不過一家四口住著正好。
蘇軟跟著李若蘭一進門就聽到最裡麵的小臥室裡傳來言少時咋咋呼呼的聲音,“這是我挑的,我姐肯定喜歡。”
青年的語氣顯然非常無奈,“你確定嗎?你姐三十了,不是兩歲。”
“我不管!就這樣放著!我們班女生都喜歡這樣的。”言少時堅持。
言成儒聽到開門聲從陽台那邊的廚房出來,看到兩人進門對著蘇軟笑道,“回來了?這就是軟軟吧,累了沒,先休息一下。”
語氣自然的仿佛她本來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和她七歲的時候第一次去蘇文山家裡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
蘇軟能感覺到他的善意,心下也稍微放鬆了些,“叔叔好。”
言成儒笑起來,“讓你媽帶你去你的房間看看,哪兒不合適了再收拾一下,不然少時不知道要折騰成什麼樣子。”
言少時已經聽到動靜跑了出來,“媽。”他看著蘇軟,露出個親近的笑容,“姐?”
少年人的情感直白又熱烈,他又是個自來熟的性子,恍惚讓蘇軟覺得她一直都有這樣一個弟弟。
可是她知道不是這樣的,蘇文山和杜曉紅的小兒子蘇明峰和言少時年紀差不多,可對方見到她從來都是惡意滿滿,彆說叫姐姐了,不當麵罵她雜/種都是好的。
言少昱站在言少時身後,雖然沒說話,但也對著她微微一笑,擺出歡迎的姿態,蘇軟心底那一點緊張也消散了。
李若蘭為她介紹,“這是言少昱,少時的哥哥,你也跟著叫哥就行,這個搗蛋鬼就是言少時,你弟弟。”
言少時見蘇軟並不排斥他們,高興的來拽她,“姐,我給你布置了房間,你快來看看喜不喜歡。”
蘇軟覺得胸口熱熱的,不管以後怎麼樣,至少初見他們是認真的準備接納她的。
這是蘇軟從未感受過的善意。
房間是一個北麵的小臥室,這年代的戶型都不太好,房間雖然不大,但顯然應該是屬於言少時的,牆上還貼著周潤發和王祖賢的海報。
書桌和書櫃上還有言少時的遊戲機和漫畫書。
蘇軟也終於知道他們剛剛爭執的是什麼了,隻見靠牆放著的單人床上,鋪著粉色的碎花床單,床頭放著一隻半人高的毛絨小熊,這些都還正常,然而床上還支著一個花裡胡哨的粉色的紗帳,就是童話故事裡那種公主床的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