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半夜十二點, 沈明淵來到一家地下酒吧, 要找一個劉明的男人。

劉明是外地人,高中學曆, 沒正經工作, 以乾小偷小摸為生。

沈明淵實習的時候曾抓過他一次, 拘留了十多天,腦中對他留下點印象。今晚來找他不是因為前塵舊事, 而是為了完成盛鈺吉的一份委托。

她讓他幫忙打聽一位叫唐天明的男人, 三十六歲,以前在某偏僻山區的中學支教,不知道還在不在。

盛鈺吉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哪怕身份是私生女, 接觸的人也都非富即貴,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人?

沈明淵倍感好奇, 問過她找他做什麼,是什麼關係。她不肯說, 隻讓他找到那人的所在, 甚至沒說要帶他回來見她。

她什麼也不肯透露,沈明淵便決定找著了再說。今天店裡生意很好,他忙到十一點才離開,打電話給劉明得知他在此地, 就找了過來。

劉明沒什麼本事, 但巧合的是, 他的老家就在盛鈺吉所說的那個偏僻山區, 還在唐天明任教的地方念過高中。

酒吧裡烏煙瘴氣的,沈明淵不想進去,站在後門小巷子裡,打電話讓劉明出來。

夜風有點涼,劉明穿一件臟兮兮的短袖T恤,染一頭黃毛,縮肩弓背,一出來就給他遞煙。

沈明淵沒接,冷冷地問:“我說得那個人你認識嗎?”

“認識,我還特地打電話問過老鄉,那個叫唐天明的人就是我高中的老師。大學生,有文化,大家都很喜歡他。”

“他也教過你?”

“那倒沒有,他教得是尖子班,我哪兒進得去。”

“我讓你弄到他的聯係方式你弄來了沒?”

劉明從牛仔褲的屁兜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煙殼紙,上麵用藍色圓珠筆歪歪扭扭地寫了一串手機號碼。

沈明淵接來看了眼,收進口袋裡,對他點點頭打算離開,背後突然開來一輛麵包車,車上跳下四五個男人。

看清他們的臉,他不禁抖抖眉梢。

真巧,當年他出學校辦得第一件案子是個強.奸案,就是這幾個人乾的,被他親手送進監獄判了刑,如今居然已經出來了?

那些人也認出他,目光不善地看著,吹了聲口哨。

“喲,這不是咱們的老熟人沈隊嘛,我們哥幾個一直想對您親口說聲謝謝,多虧您當年教我們重新做人,我們現在才會混成這個德性呢,哈哈。”

說話的人笑得露出一口爛牙,沈明淵也笑,手卻不動聲色地摸向後腰。那裡常年備著一把軍刀,防身用。

罪犯出獄後報複警察或法官的事可是層出不窮,今天恐怕要落到他身上了。

劉明膽小,看見這架勢趕緊躲一邊去,預備著見血後喊人。

誰知那些人說完這句就匆匆進了酒吧,像是有急事。

沈明淵看著眼前那輛破舊的麵包車,一把將劉明抓到身邊,低聲問:

“你見過他們是不是?知不知道他們如今都乾些什麼?”

“知是知道,不過您千萬彆說是我說的。”

“廢話。”

劉明左張右望,最後鼓起勇氣做了個手勢,分彆指了指左胸右胸,然後雙手往頭上一罩。

在業內這代表著一種身份——人販子。

而且是專門拐賣婦女去大山裡的人販子。

世界上總有些肮臟的老鼠,在不見天光的陰暗處乾些謀財害命的苟且勾當。

沈明淵剛從警校出來時,曾立誌要把自己管轄範圍內的所有罪犯一網打儘。然而還不等他完成目標,奶奶就查出癌症。

當年的願望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的他隻是一個餐飲公司的二老板,任務是好好打理生意,回報盛鈺吉,而不是插手這些與他無關的事。

沈明淵放走劉明,自己坐上停在另一邊的車,發動車子時看見麵包車裡突然抬起一隻雪白纖細的手拍在玻璃上,五根手指頭印得清清楚楚。

那隻手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沈明淵開車開了十多分鐘後,天空響起一聲驚雷,令他虎軀一震,想起了對方是誰。

盛鈺吉!

沒錯,肯定就是她的手!

她怎麼會在那些人的麵包車裡???

沈明淵想到他們的身份,腦中警鈴大作,隻剩下一個念頭——把她救回來!

車在單行道上,他顧不上有沒有違規,直接一個加速擺尾調轉車頭,逆流而上,開回酒吧。

趕到時恰好看見麵包車駛出去,連忙跟上。

對方似乎發現了他,也開得很快,而且得益於深夜路上沒什麼車,一路暢通無阻。

電閃雷鳴,漆黑的天空下起了雨,雨刮器發出聲響,路邊路燈的光芒變得朦朧。

沈明淵當年追殺人犯時都沒這麼緊張過,握著方向盤的手心不停冒汗。

對方加快車速,馬上要上高速了,他必須在那之前攔住他們。

一腳將油門踩到底,眼看就要追上麵包車時,對方卻突然來了個急刹車,車輪在柏油路麵上摩擦出刺耳聲響,幾乎冒出火光。

他停下車查看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聽得車內傳出幾聲慘叫,接著車門被人一腳踹飛,落進五六米外的綠化帶裡,男人們頭破血流地滾了出來。

雨已經下得很大了,鋪天蓋地,遮蔽視野。

麵包車正好停在一盞路燈下,燈光照著車頂,宛如舞台上永遠跟隨主角的光束。

隔著一層窗玻璃,沈明淵看見一個黑發白衣身材纖細的女人走下來,站在車邊對著他抬起頭,蒼白的小臉隻有巴掌大。

兩人之間隔了十多米的距離以及重重雨簾,他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對方騰騰的殺意。

他打開車門,沒帶傘,跑到她身邊脫外套給她披上。

“那些人怎麼了?你打的?”

盛鈺吉沒回答,像隻排外性極強的凶猛野獸,衝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他閃身躲開握住她的手,濃眉緊蹙,“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沈明淵。”

沈明淵……她好像記得這個名字。

麻醉劑的效果沒有徹底消退,盛鈺吉的大腦眼睛耳朵都木木的,側過臉貼在他脖子上,嗅嗅他身上的味道,確認是自己熟悉的人後,身體一軟倒在他懷裡,再度暈過去。

這件事未免也太詭異了,她怎麼會被人綁架?又如何憑一己之力把那些人打倒?

男人們仍然躺在地上痛得爬不起來,沈明淵發現她渾身都濕透了,皮膚冰冷,怕她生病,就連忙把她抱進車裡用外套裹好。接著打電話給前同事,讓他們過來收場,最後才發動車子。

踩下油門的前一秒,他遲疑起來。

該把她送去哪兒?醫院還是彆墅?

鑒於情況複雜,他決定先讓她醒來再說,就把她帶去了自己的家,那一套父母留給他的老破小。

進門後他把盛鈺吉放在床上,為她裹了層厚厚的毛毯。

隔著毛毯閉上眼睛,他把她的濕衣服脫掉,又蓋上一層厚棉被。

家裡常備藥箱,他為她泡了杯板藍根,喂她喝下。

溫暖的液體灌進胃裡,她身上的冷意總算一點點散去,皮膚恢複血色。

沒有受傷,也沒有發燒,脈搏和心跳都很正常,應該是沒事了。

沈明淵放下心,知道自己現在該儘快聯係她四哥,免得家人擔心。但是看著她尖尖的小臉和濕漉漉的頭發,怎麼都挪不動腳步,隻想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會兒,盛鈺吉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你醒了?感覺怎樣?”沈明淵問。

盛鈺吉沒回答,隻覺得身體無比燥熱,口中翻來覆去念著兩個字。

螞蟻!

她再也不要用兵蟻的陽壽了,性子太野,根本壓不住!

可是現在去哪兒找代替品?她踹掉被子,隻披著一床毛毯下了地,趴在地板上到處找活物,心想哪怕是蚊子也行。

偏偏找了半天,隻看見一隻黑黝黝的大蟑螂。

蟑螂的背殼反射著油亮的光,趴在垃圾桶的一根香蕉皮上,觸須不停擺動。

盛鈺吉閉著眼睛伸出手,想捏死它,但是一想到自己成為它後,很可能就要與垃圾和下水道為伍,便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完了,她不想當瘋子,也不想住下水道,要不還是死掉算了吧……

接近絕望之際,廚房裡傳來一聲“咯咯噠”。

意識到那是什麼叫後,盛鈺吉蹭得一下跳起來,衝進了廚房。

沈明淵看得目瞪口呆,追過去說:“那是我買來給奶奶燉湯喝的老母雞……”

話未說完,盛鈺吉已經擰斷母雞的脖子,抱著它暈倒在地。

深紅色的毛毯從她身上滑落,堪堪蓋住下身,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背脊和纖細的腰肢。

烏黑的秀發蓋住肩膀和半張臉,她看起來就像一個誤墜凡塵的仙子,美得驚心動魄。

沈明淵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屏住呼吸走過去,用毯子將她裹好,再次抱回床上。

盛鈺吉輕得不像話,四肢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該豐滿處卻一點也不貧瘠。

隔著毛毯他都能夠感覺到她的柔軟,宛如有魔鬼附在他耳邊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他把她放到床上,用力咬著下唇,眼神像是生了根,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萬籟俱寂,美人當前,是最好的機會。

沈明淵的手抬了又抬,終究是伸不出去,無法昧著良心乘人之危。最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讓大腦恢複清醒。

他幫她蓋好毯子,撿起地上的衣服,洗乾淨拿出去晾曬。

接著又回到房間,查看她有無異常。

盛鈺吉暈倒得毫無征兆,身體情況卻還不錯,看起來就像在熟睡,殷紅的嘴唇微張著呼吸。

沈明淵原來是個刑警,學偵查專業,最擅長的就是利用那些不起眼的蛛絲馬跡,找出罪犯破案。

盛鈺吉的暈倒、殺雞、再次暈倒,一係列奇怪舉動背後肯定是有原因的。他懷疑是不是那幫人給她下了藥,導致她精神失控,於是檢查了她的脈搏心跳和體溫,發現隻有體溫稍高,其他一切正常。

體溫高可能是因為淋了雨,在發燒,她應該沒有被下藥,可之前的詭異舉動太難解釋了。

沈明淵垂頭看著她,原以為兩人之間毫無隔閡,現在突然發現,她其實從未對他敞開心扉,隻是給了錢而已。

而錢對她的身份來說,恰恰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今夜是睡不了了,他去陽台抽煙,特意關上了門,免得煙味飄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空氣清新怡人,白天會是個好天氣。

屋裡傳來聲響,他掐滅煙頭走進去,發現床上已經沒了人。

走到客廳,盛鈺吉裹著毯子踮腳往廚房裡看,動作小心翼翼。

“咳咳。”他咳嗽兩聲。

她如同受了驚的小動物,倏地轉過身來,兩隻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怎麼在這裡?”

“你不記得了嗎?”

“我的衣服呢?”

“陽台上,還沒乾。”

盛鈺吉遲疑了幾秒,快速做出決定。

“把衣服還給我,我要回家。”

她現在狀態不對,不能留在外麵,萬一出現難以預料的事怎麼辦。

沈明淵卻搖搖頭,從衣櫃裡翻出一件自己沒穿過的套頭衛衣和牛仔褲塞給她,把她推進房間。

“換上,我帶你去一個更該去的地方。”

“什麼地方?”

他不肯說,把門關上了。盛鈺吉看著眼前陌生的房間,決定先換好衣服看看情況再說。

對方肯定已經發現不對勁,不弄清楚他是不會罷休的。

幾分鐘後,毛毯變成了深灰色的衛衣。因為尺碼太大,她不得不把袖子卷起來,下擺垂到膝蓋處,底下露出兩條纖細白嫩的腿。

“褲子呢?”沈明淵皺眉。

盛鈺吉很無奈,“腰太大穿不上,就這樣吧。能不能給我一雙鞋?拖鞋也行。”

沈明淵家裡除了他就是奶奶,尺碼都不合適。他也懶得找,把她打橫一抱抱下樓,塞進車廂裡。

天色越來越亮了,路上已經有人開車上班,路邊偶爾可見熱氣騰騰的早點鋪子。

開到某條街上,沈明淵停車,把她留在裡麵。十分鐘後回來,手裡多了一袋肉包子豆漿,以及一雙女士係帶馬丁靴、一條黑色牛仔褲。

盛鈺吉接過來試穿,尺碼很合適,不得不感歎他心細。

她爬去後車廂換上褲子和鞋,又爬回來吃包子,邊吃邊問: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沈明淵一聲不吭。

又過了十多分鐘,汽車停到一家醫院門口。

看著醫院大門上掛著的金屬標誌,盛鈺吉猛然意識到他的目的,心臟一緊,開門就想跑。

沈明淵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

“你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嗎?還是你本來就知道原因?”

“我很正常。”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用怕了。”

他牽著她下車,往前走去,“我隻想讓他們幫你驗個血,確認沒有藥物殘留就可以了。”

他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亂七八糟的傳說,固執地認為盛鈺吉的異常反應可能跟吸毒或者濫用藥物有關。

身為曾經的刑警,他可以忍受窮、被人嘲笑,卻絕對無法忍受最重要的朋友吸毒。

盛鈺吉看出他眼裡的擔憂,狠狠心跟他走進去。

她變成這樣是因為老道的法術,身體其實還是正常人的身體,一天三頓照常吃,沒有哪裡不對。

應該……查不出異常吧?

他們抵達的時間有點早,醫護人員都沒來上班,等到八點鐘才開始驗血。用一根小細管子,從手臂上的血管抽出一小管血液。

抽完後盛鈺吉用棉花按著手上的針眼,坐在塑料長椅上等待。過了半個多小時,沈明淵拿著報告走過來。

“怎樣?”

她重生後還從來沒有做過體檢,心裡沒底。

沈明淵站在她麵前,低著頭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就像一張密集的網。

“是我誤會你了。”

他遞出報告單,“你的身體一切正常。”

盛鈺吉緊繃的心弦徹底放鬆,靠在椅背上,忽然忍不住微笑。

沈明淵坐在她身邊,聲音裡帶著歉意。

“今天是我想多了,害得你白跑一趟,要我怎麼道歉都可以。”

盛鈺吉因為這事緊張了半天,也想整整他,但是轉頭看見他的臉,心下冒出一個問題,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我問你……假如我今天的檢測結果不好,你會怎麼辦?”

如果她本來就是一個癮君子,或者被那些人強行注入毒品以後再也戒不掉,他還願意留在她身邊嗎?

考慮到對方原來的身份和性格,盛鈺吉認為不大可能。

不料話音剛落,沈明淵就說:“當然會想儘辦法讓你恢複正常人的生活。”

盛鈺吉愣了一瞬,撇撇嘴,“馬後炮。”

他聳聳肩沒有為自己解釋,起身道:“回家吧,你的衣服應該乾了。”

盛鈺吉一直很想回去,因為有個重要的東西在那裡——雞的屍體。

不觸碰到屍體,她就無法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天。

而且母雞到底有什麼天性?找蟲子吃?孵小雞?

兩人開車回到家,盛鈺吉一進去就要往廚房走,沈明淵一拍腦袋,想起件事。

“對了,我給你燉了湯,應該可以喝了。”

“……湯?”

盛鈺吉心底冒出一股極其不妙的預感。

沈明淵走進廚房,端著一個大砂鍋出來,放在餐桌上揭開蓋子,香氣撲鼻。

“昨天你淋了雨,我怕你會感冒,反正雞都死了就先燉掉,以後再給奶奶買一隻。”

她站在桌前,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鍋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