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鈺吉心裡一緊, 以為他又被小混混綁架, 仔細一問才知道,原來樓上有個人跳樓掉在了他的陽台上,摔得到處都是血。
警察調查清楚原因, 確認跟他沒關係,跳樓的那戶人家也願意出錢把陽台翻新一遍。但是物業的人告訴他剛死過人的房子最好還是不要住了,先放個幾年,將來找個法師做做法術貼張符,免得沾染怨氣。
唐霖不相信封建迷信, 但是死人的畫麵給他留下了點心理陰影,不想繼續一個人住在那裡了, 打算回自己的出租屋。
盛鈺吉一聽那哪兒行,好不容易讓他接受自己了,怎麼可以回到原點?
他才十八歲, 哪怕表麵裝得成熟, 心裡還是很怕的吧?不如……接到自己身邊住?順便還可以討論一下讓他回去念書還是乾點什麼, 免得浪費大好青春。
前提是得說服顧雲廷才行。
她把唐霖接了過來,帶他吃了頓飯,然後回到跟顧雲廷一起買的房子裡,打電話讓他早點回來,有事想跟他說。
顧雲廷昨天才受了氣, 哪兒肯聽她的話?故意磨磨蹭蹭到了晚上七八點才進家門。
沙發上一字排開地坐著三個人, 盛鈺吉和001他認得, 可旁邊那個一看就有些欠揍的臭小子是誰?
盛鈺吉開門見山。
“他是我恩人的兒子, 叫唐霖,家裡遇到了點困難,我想讓他暫時在這兒住一段時間。”
顧雲廷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二人。
“我沒聽說過你有什麼恩人。”
“我活了三十年,不能有點小秘密?”
“這是我家,憑什麼讓一個陌生男人住進來?想都彆想。”
“那我帶他出去住總可以。”
“可以啊,等著律師上門,一而再再而三的違約,你把合約當兒戲。”
她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所以一早做好了準備,起身吩咐001,“幫我收拾行李。”
顧雲廷抓住她的手腕,“我說了不許你出去住。”
盛鈺吉坦然自若地轉過身,“誰說我要出去住了?我要去旅遊。”
旅遊?
“正好我一直想去趟尼泊爾,乾脆帶唐霖和001一起去,協議上沒有說不許我旅遊吧?”
去國外旅遊少說也要十來天,顧雲廷千算萬算算漏了這個,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提著行李箱出門。
千挑萬選地房子裡隻剩下他一個,顧雲廷想起之前的畫麵就來氣,一個電話把剛洗完澡準備睡覺的助理叫過來,安排事情給他做。
助理身穿睡衣木著一張雕塑臉敲鍵盤,他則叉腰站在窗邊,看背影頂天立地,看正臉分明磨著後槽牙。
另一邊,盛鈺吉讓001訂了去尼泊爾的機票,因為幾年前已經免簽,所以他們連辦簽證的時間都不需要,直接在酒店住了一晚上,線上買了幾身適合天氣的衣服,翌日就登機出發了。
此時助理已經工作了一整夜,趁著顧雲廷去上廁所的功夫悄悄打個盹,聽到衝水聲連忙又坐直身體,繼續麵無表情地工作。
華城市的夏天很熱,要是中午出門能暴曬到人中暑。尼泊爾則涼快許多,酒店裡甚至沒開空調。
但是盛鈺吉還是失算了,她忘記了這裡此刻是雨季,飛機落地當天是傾盆大雨,三人都沒傘,靠著001用行李箱擋出一片天,才跑到機場外上了車抵達酒店。
大雨天不方便外出,他們就在樓下逛逛,吃點特色美食,買了幾條羊絨大披肩。
唐霖總是冷著臉,一點年輕人的朝氣都沒有。盛鈺吉特地給他買了大紅色的披肩,看起來喜氣洋洋的。
這顯然不符合他的喜好,每當他裹著披肩在沙發上看電視時,就會朝她投去幽怨的眼神。
第一天是下雨,第二天也是下雨,第三天傍晚時太陽總算出來漏了個臉,盛鈺吉見廣場上人頭攢動,很熱鬨的樣子,連忙叫上001和唐霖一起出去玩。
雨過天晴,空氣好極了。街邊有人在賣油炸甜甜圈,排了長長的隊伍,香味飄出老遠。
尼泊爾是個萬神之國,拜各種千奇百怪的神袛,其中就有拜猴神的,據說還建了專門的猴神廟。
不大的廣場上遊蕩著十幾隻深褐色的猴子,據說是政府讓專人養的,狡猾機靈,會趁人不注意時跑進商店搶東西吃。
盛鈺吉從旁邊的水果攤上買了一串香蕉,蹲在地上喂給猴子吃。小猴子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們,懵懂天真,惹人憐愛。
001沒有愛心這種東西,就站在旁邊看著,保護她的安全。
唐霖來的時候不情不願,討厭吵鬨的遊客和煩人的猴子,但是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也默默地掰了根香蕉開始喂。
盛鈺吉笑嘻嘻地側過臉,“是不是覺得挺好玩?接下來幾天應該都是天晴,我可是把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呢。”
唐霖有種不妙的預感,“什麼安排?”
“第一天遊覽神廟,第二天跳滑翔傘,第三天逛集市,第四天徒步登山……”
唐霖捂住額頭,後悔當初叫了她一聲姐姐。
就在盛鈺吉等人走過無數神廟,為四哥磕頭祈福時,顧雲廷已經無法忍受空無一人的房子,獨自回到父親的半山洋房。
助理終於得到解放,逃也似的回了家。
洋房鬨中取靜,是絕佳的避世好去處,顧雲廷一進門看見綠幽幽的草坪,燥鬱的心情勉強化解了些。
顧臨野不喜歡吵鬨,於是園丁修剪草坪都不用割草機,而是一把大剪子,正蹲在地上剪得滿頭大汗。
他走過去問:“老爺子呢?”
“老爺前段時間就出去了,還沒回呢。”
顧臨野的行蹤一向神出鬼沒,想去哪兒去哪兒,也不打招呼。這麼多年來顧雲廷早已習慣他的作風,發了條信息給他說自己回來了,想找他聊聊天,就大步走進了洋房。
洋房外麵看起來精致美麗,裡麵卻是突兀的混搭風,而且擠得滿滿當當。
宋代傳下來的實木桌椅上墊著非洲手工編織毯,法國茶幾上擺著中世紀的西班牙銀質小碟。
客廳明明有五六十平方米,卻硬是被各種亂七八糟的收藏物品給擠占得一點空間都不剩。
顧臨野熱愛世間一切事物,也厭倦世間一切事物,仗著豐厚的資本,他把所有喜歡的東西都買回家來,類似一個收藏狂,買回來以後卻又連欣賞的興致都沒有。
唯一能讓他當成心肝至寶愛不釋手,有事沒事就拿出來看的,是一根被他鎖在書房保險櫃,相當貌不起眼的金簪子。
金簪子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已經被他摸得看不出原本麵目,像一根深黃色的小細棍兒。
顧雲廷猶記得小時候自己不懂事,偷偷趁他不注意拿出來看過。
結果就是從不動怒的顧臨野把他狠抽了一頓,屁股皮開肉綻,一兩個禮拜都穿不了褲子,從那以後老老實實,再也不敢造次。
到今天他仍然好奇那根簪子是誰的,不過已經知道顧臨野不想說的事就絕對不會說,於是懶得費工夫去想。
他一腳踹翻地上的木雕漆金大象,大搖大擺上了樓,走進自己住了十幾年的房間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顧臨野還是沒回來。顧雲廷草草吃了點東西繼續睡。
夜深人靜時,有人輕輕摸他的頭發,把他從夢鄉裡拽了出來。
顧雲廷睜開眼睛,借著清冷的月光,看見了身穿白T的顧臨野。
微弱光芒中,他仍然是個青年,已經看起來比自己都年輕。
顧雲廷揉了揉眼,咕噥,“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又跑到破廟裡當和尚去了。”
顧臨野好脾氣地笑,“做過的事我怎麼會再去做?倒是你,又吃癟了?”
“誰說的?”
“不吃癟你不會一回家就睡覺,小時候你被高年級的同學打了就是這樣。”
顧雲廷被他說中了心思,無法反駁,起身借口上廁所進了衛生間。
顧臨野心裡清楚他的個性不好相處,甚至算不上好人,但是喜歡他身上的一股勁兒。
想做什麼就一定要做,不在乎彆人的眼光,永遠充滿動力。
活了太久的人,是很難擁有這股勁兒的。
因顧臨野沒吃晚飯,彆墅就又開了一頓夜宵。顧雲廷陪他坐在價值連城的金絲楠木椅子上吃火鍋,餐廳裡飄滿麻辣香氣。
吃了片牛百葉,他提起盛鈺吉。
“我真的覺得她不是普通人,爸,要不您跟我說說,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顧臨野悠然地喝著玫瑰米酒。
“你好奇就自己去尋找她的秘密,何必把我拉下水。”
“她不會跟我說。”
“你親口問過她了?”
顧雲廷沒問過,但是想想也知道結果。那女人老跟他作對,怎麼會說真話。
顧臨野好似個看熱鬨的觀眾。
“人家不喜歡你,不信任你,當然什麼也不會說。”
“你意思是我該放棄?”
“你開公司談生意,都懂得收斂脾氣,在她麵前為何不懂?”
他怎麼沒收斂了?明明每次都是他放低姿態妥協,難道這次也要這樣?
顧雲廷有點不服氣,可是看看顧臨野的臉,又覺得忍一忍也是值得的。
普羅大眾從書上看神話,而他麵前就坐著一個神話。
幾十年的努力他都沒能撬開顧臨野的嘴,讓他說出自己長生的秘密,如今好不容易碰到與他相似的人,怎麼能輕易放過?
人的目標是會不斷變化的,三歲時他想要糖果,十歲時想要跑車。二十歲時要跨國大公司,如今想讓自己變成顧臨野。
有時顧雲廷會感覺自己像一頭被人類抱回家的狼崽子,在主人麵前裝成乖巧聽話的狗,但狼性已在心底野蠻生長。
顧臨野的T恤上濺到紅油,顧雲廷起身拿濕巾幫他擦,而後蹲下用臉在他膝蓋上蹭了蹭。
“謝謝爸的提醒。”
顧臨野摸摸他的頭,並沒有把他當回事,腦中想的是女人看到他被狗咬時,驚慌擔憂的臉,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微笑。
他要等的東西,很可能就要到了。
六月下旬,盛鈺吉拉著001和唐霖徒步攀登尼泊爾境內很著名的一座山脈——安娜普爾納山脈。
為了保證安全,她報了個價格不菲的登山團,有專業人員帶領。
同行人員裡很多都是奔著最高峰珠穆朗瑪峰去的,盛鈺吉沒那麼大的野心,隻登了一座海拔七千多米的山。
即便如此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登到一半時就累得夠嗆。等下山回到酒店,她跟唐霖趴在床上動也動不了,多虧了還有個不知疲倦的001鞍前馬後伺候著。
兩人足足歇了兩天才緩過氣,勉強可以下樓散散步了。盛鈺吉發現住在旅遊城市真是好,好吃得多,好玩得多,生活節奏還特彆慢,一點都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
等以後四哥醒了,她一定要帶他定居在旅遊城市,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樂樂。
這天001和唐霖去隔壁街區買咖喱角,盛鈺吉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等他們送吃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