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夢裡夢外
叢青辭知道他的小未婚妻每天都在做些什麼。
畢竟懂事又可愛的沈然然從來不會隱瞞他什麼事情, 而且很樂於跟他說。
“叢哥，我最近在做生發劑。”
“叢哥, 我最近在研究引力波。”
“叢哥……”
叢青辭聽得很樂意, 而且很支持，想為什麼會有他們家沈然這麼好這麼懂事的姑娘。
簡直是天使一樣的。
隻是後來, 叢青辭就發現自己好像不太能理解他們家天使在說什麼了。
比如——
“叢哥, 我好像研究出來怎麼樣使時空複現了。”
叢青辭：“？”
對不起，他高中的時候的確是理科生沒錯，但是出國讀的大學那可是商業管理啊。
時空複現又是什麼？
沈然看出來了叢青辭的茫然, 開始試圖用最能讓人理解的方式給叢青辭解釋道：“人這一輩子是要做出很多種不同的選擇的, 這些選擇就會使人生軌跡像是森林裡的岔路口一樣發生變化。而一些特彆重要的選擇，影響就更加重大了。通過時空複現, 可以使人看到你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之後的軌跡。”
這樣的解釋方式, 顯然就易懂多了。
叢青辭愈發覺得自家未婚妻是個最好的寶貝, 連這樣子的項目都能想出來、甚至有辦法實現。
他想了想：“那人可以做夢, 夢見自己的另外一個時空嗎？”
沈然點頭。
“理論上來說是可以的，甚至很有可能，你的夢境反映的就是你的另外一個時空。”
他的天使跟他聊完之後，又開始劈裡啪啦敲代碼。
叢青辭卻難得覺得有些靜不下心來。
——他的另外一個時空, 會是什麼樣的？
更關鍵的是，他的另外一個時空裡，有沈然嗎？
叢青辭最近開始頻繁做起夢來。
夢境很真實很真實，甚至讓他一時之間都無法辨彆那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而且他總覺得，在夢境裡, 他自己是無法控製那個叫“叢青辭”的人的。
好像他隻能通過夢境看到彆人的故事一樣。
有時候從夢裡驚醒，叢青辭都會去看看沈然，然後給沈然掖掖被子。
似乎隻有看到沈然，他才能感覺到心安。
他今天又開始做起了夢。
夢裡過得很慢很慢。
是他從小的生活軌跡，和他這24年活得沒什麼區彆。
父母恩愛，叢父從他的爺爺那裡接手了叢氏，並且打從他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他，他是要接手叢氏的。
叢青辭才是真正的錦衣玉食。
他從小就生得好看，越長大就越是惹人注目。
偏偏叢青辭性子清冷，對於戀愛這種事更是毫無興趣。
在他的眼裡，家人就是最重要的。
到了青春期之後，有數不清的女孩子跟叢青辭表白過，叢青辭向來都是很直接地拒絕。
戀愛？
那還不如學習有趣。
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寵弟弟，也就是叢周。
叢周從小就是在叢青辭身邊長大的，是他的親堂弟。
叢周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出了事故，所以叢周一直在他們家養大。
叢青辭的父母對待叢周，就像對親兒子一樣。
而叢青辭性子雖然清冷，但是對叢周卻是真的沒話說的。
叢青辭從國外回來之後，就接手了叢氏，並且把叢氏一步步做大。
唯一讓叢青辭不喜的是，他回來後發現，已經上高一的叢周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這本來沒什麼，甚至對於叢青辭來說，這本應該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一輩子都不會對一個女孩子動心了，那叢周在高中就能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這對他而言，真的是應該感到慶幸和開心的。
但是……
叢青辭見過叢周喜歡的那個女孩子，高三的，叫朱華。
溫柔漂亮，懂事體貼，叢周會喜歡也不奇怪。
可叢青辭第一眼就覺得很奇怪，那種打從心底裡生出的不喜，讓叢青辭完全無法忽視。
他總覺得自己能在朱華身上感受到一種違和感。
就好像——
朱華所有的溫柔和體貼，都是裝出來的一樣。
而且他查到的資料顯示，朱華和楊家的那個小子楊燁走得很近。
疑似情侶。
他弟弟很有可能就是當了一個備胎。
叢青辭明裡暗裡提醒過叢周幾次，但是叢周依然是一往無前的態度，倒是讓叢青辭不好再說什麼。
他甚至想著，也該讓叢周吃幾次虧了，沒準也就學著長大了呢？
叢周卻全然不覺得自己是在吃虧的。
他仍舊時常跟他最敬仰的哥哥聊起自己的感情動向。
“堂哥，今天在學校裡見到朱學姐，她主動笑著跟我問好了。我真的覺得朱學姐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了，她衝著我笑的時候，我覺得為她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堂哥，今天一中的月考成績出來了。朱學姐考得特彆好，我覺得她好棒啊。”
“堂哥，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朱學姐家境那麼不好……我有點心疼，總是能看到她中午的時候在教室啃麵包，我今天去給她送飯了。”
……
叢青辭聽過，都沒怎麼放在心裡。
直到後來，他聽見叢周很憤憤不滿地跟他說——
“堂哥，我討厭那個沈然。”
叢青辭一愣。
沈然……
他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卻怎麼都抓不住心頭的熟悉感。
那種感覺，讓叢青辭有點煩躁不安。
他突然意識到不太對。
“煩躁不安”這種情緒，哪裡會在他身上出現？
叢周卻發覺到了他堂哥的神情不對。
“堂哥，你怎麼了嗎？”
叢青辭擺手，隻是故作不經意地問：“沈然是誰？”
提起沈然，叢周果然立馬被轉移了話題，開始憤憤不平地抱怨：“沈然就是跟朱學姐同班的一個女孩子。堂哥，你都不知道，沈然真的好過分，我一點都不喜歡她。她是買進來的一中重點班，喜歡楊燁，所以天天欺負朱學姐。”
叢青辭卻驀地覺得心裡不舒服。
甚至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不對，沈然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他再次一怔。
那……
沈然該是什麼樣的？
自從第一次從叢周嘴裡聽到“沈然”這個名字之後，叢青辭覺得叢周提到這個名字的頻率明顯高了起來。
而且隻要提起來，就是一臉不喜的樣子。
叢青辭卻越發覺得不舒服起來，最後叫了趙特助去查沈然。
查到的結果，和叢周說的一致。
直到後來有一天，叢周一臉興奮地跟他說：“堂哥，我太開心了！今天那個沈然試圖把朱學姐推下樓梯，結果楊燁拉住了朱學姐，沈然從樓梯上摔了下去，現在住院了！”
叢青辭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叢周一嚇，而後皺著眉頭。
“堂哥，你到底怎麼了？”
叢青辭也意識到自己不對勁。
強行忽略了剛才聽到那個消息時的心頭一駭，抿唇淡定下來：“沒事。”
就連叢青辭都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反常。
無法忽視他聽見沈然消息時的異常，叢青辭一遍遍地讓趙特助去查關於沈然的消息。
而後一日比一日失望。
他每次都覺得沈然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可是他也全然說不出來沈然該是什麼樣子的。
或許……
該是知性聰慧的？喜歡做科研？也會拽著他的袖子對著他撒嬌，一遍遍地叫“叢哥哥”？
叢青辭一哂。
他怕是失了智吧，明明無論查了多少遍，沈然都是一個驕縱跋扈的大小姐。
沈然清醒過來後，絲毫沒有改變性子。
仍舊驕縱跋扈，追著楊燁不放。
叢周有一天失魂落魄地跟他說：“堂哥，朱學姐和楊燁在一起了。”
叢青辭卻絲毫不意外。
從他注意到朱華開始，朱華就和楊燁走得很近。
他們兩個人是遲早都要在一起的。
這樣也好，叢周也該放棄了。
隻是叢青辭沒想到，叢周遠比他想象的倔強。叢周咬了咬牙：“堂哥，我覺得我還有機會。我要考上朱學姐的大學，守著她。如果楊燁對她不好，我就把她搶回來。”
叢青辭並不知道叢周的執念為什麼如此深重。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叢周真的開始好好學習了。
叢青辭一直在靜觀其變，從不出手乾涉。
——隻不過隔一段時間，他就會讓趙特助去查一查沈然的資料。
而後再一次失望。
就連楊燁和朱華在一起了，沈然都沒有放棄乾擾他們的戀情。
仍舊時不時去搗亂，想儘辦法給朱華使絆子。
但是楊燁把朱華護得挺好，所以沈然一次都沒有成功，反倒自己過得越來越差。
叢青辭家裡開始給他安排相親。
他有一次聽到父母在談話，他媽媽很生氣的樣子：“這門所謂的娃娃親，你無論如何都得給我退掉！”
叢父沉默了一會兒。
“這畢竟是咱爸安排的，這樣退掉不太好吧。”
叢母更加生氣了：“這樣的女孩子，我們叢家絕對不能娶！而且青辭也絕對不會喜歡她的，趁著青辭還什麼都不知道，你快點給我退掉！”
叢父再次沉默，似乎他的內心也認同叢母的說法。
叢青辭忍不住好笑。
他竟然還有娃娃親這種東西，而且聽這個話，似乎還是爺爺定下來的。
他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反正他一時半會兒也完全不想結婚，父母退掉娃娃親也正和他心意。
叢青辭隻當自己完全沒聽到父母的談話，仍舊悄聲上了樓。
日子平靜地繼續下去，叢父叢母似乎也已經拿不願意結婚的叢青辭毫無辦法，乾脆不再管他。
叢青辭覺得自己的日子挺順心如意，除了——
一直不願意放棄的叢周。
楊燁畢業後就接手了楊家的公司，似乎也終於被死纏爛打的沈然給磨滅了所有兒時青梅竹馬的回憶，開始對沈家下手了。
叢青辭是最精明不過的商人，在H市兩大家族楊家和沈家的對抗中，叢家簡直是坐收漁翁之利。
叢青辭覺得自己本來可以繼續收利下去的。
隻是後來，叢周灰頭土臉地回來求叢青辭。
“堂哥，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放棄朱學姐，好，我答應你。”
叢青辭抿唇。
他想聽聽叢周的條件。
叢周繼而開口：“我希望你可以幫楊燁一起打壓沈家。沈家畢竟還有沈向雲坐陣，楊燁太過年輕，一時半會很難真的打壓下來沈家。”
叢青辭倒是沒想到叢周竟然會求他幫自己的情敵。
叢周似乎很難過。
“我知道朱學姐不喜歡我，我現在隻希望她能跟楊燁好好的，也希望沈然不要再去糾纏了。堂哥，我知道這些事情你不太願意做，所以隻要能讓沈家自顧不暇就可以了。”
叢青辭沒說話。
他這個從小疼愛到大的堂弟，竟然咬牙，而後跪下。
“堂哥，算我求你了。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就出國讀研，再也不提朱學姐。”
叢青辭低低地歎了口氣。
至親之人給你跪下，說出“求你”這種話，你還能怎麼說？
何況，叢周也說了，隻要讓沈家自顧不暇就可以了。
叢青辭終於還是出了手。
沈家和楊家雖然龐大，但是比起叢家這樣的百年家族，到底還是缺了點的。
哪怕叢家隻是稍稍出手，沈家也很快撐不下去了。
更關鍵的是，沈向雲，也就是沈然的父親，可能是鬱積於心，重病倒下了。
沈向雲住了院，他那個年紀尚輕的兒子沈漾匆匆接手沈氏。
但是毫無經驗的沈漾哪能抵得過楊燁的瘋狂打擊？
到後來，甚至完全不需要叢青辭出手了。
曾經雄霸H市的沈家，竟然就這樣沒落了。
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叢周正如之前所說的一樣，很快地辦了手續出國，似乎是真的放棄了朱華。
叢青辭仍舊一步步把叢氏發展壯大，卻始終未婚。
彆人都不知道的是，叢青辭不結婚，除了沒有喜歡的女孩子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總是一閉眼，就能看到一個很可怕的場景——
沈然，不對，隻是跟那個驕縱跋扈大小姐長著同樣一張臉的一個女孩子帶著自己的助理坐上飛機，飛機失事，女孩子連屍骨都找不著了。
他一閉眼就能看到這樣的場景。
叢青辭試圖閉上眼睛，告訴那個女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要上這趟飛機。
那個女孩子就彎眸衝著自己笑笑：“這趟飛機我一定要上的，這是宿命。”
她似乎不認識自己，看著自己的眼睛裡滿是陌生，卻也滿是善意。
一下子就讓人覺得，這個女孩子肯定是個很親切很善良的人。
隻不過叢青辭不理解女孩子說的宿命。
那他一遍遍地看著女孩子失事，難道也是宿命嗎？
叢青辭不明白。
自從沈家出事之後，沈然就因為自家害了沈家而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中無法自拔，甚至開始嘗試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