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2 / 2)

擁有豐富婦女兒童救助工作經驗的秦姝,完全不知道自己從現代社會帶來的、兒童心理學成果之一的“尊重”,給剛剛那個鼓起勇氣和她說話的小女孩帶來了多大的衝擊。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隻有一件事,換錢。

眼下正是陽春三月,花紅柳綠,鶯飛草長。秦姝在門口順手折了枝開得正好的桃花,便搖落一肩的花瓣,點點嬌粉綴在玄衣上,真個是“桃花灼灼有光輝,無數成蹊點更飛”。

她踏進當鋪時,店裡迎客的夥計先是被她容貌所惑,愣了好久,隨後在同僚的胳膊肘攻擊的提示下,才想起來打量打量她的手和衣服。

好一番打量過後,這人才對她露出個殷勤備至的笑容,顯然是把她當成是家道中落,外出求神拜佛卻囊中羞澀,出不起香火錢,來這裡周轉周轉的香客了:

“女郎怎麼稱呼?哎呀,我看女郎渾身上下都素得很,不知道女郎要當什麼,是名家字畫,還是首飾珍玩?我們這有死當和活當兩種……”

這夥計一邊絮絮解說,一邊偷覷著秦姝的側臉,想要和她多說幾句話;然而秦姝卻沒工夫跟他多廢話,直接拔下發間墨玉簪拍在櫃台上,同時將那枝剛剛折下來的桃花插入發間,一支全新的綠色天然無公害的桃花簪便出爐了:

“當這個,死當。另外介紹一下你們這裡最大的馬市在哪裡。”

夥計一愣,看見這墨玉簪的成色後,更是樂得合不上嘴了,完全把秦姝當成了“對市場一無所知又急需用錢因此可以隨便糊弄的冤大頭”。

他一邊殷勤地為秦姝介紹馬市位置,稱碎銀,寫當票,一邊按照業內對待冤大頭的慣例,偷偷給這支墨玉簪壓了壓價。

秦姝隨意一瞥,便看見了當票上的價格與她一路行來時,打聽到的關中物價並不相符。她倒也不打岔,耐心聽了半晌,這才在夥計馬上就要寫完當票的時候,輕飄飄提了一嘴:

“你覺得這個價格合適,那就成交——”

她一邊說,一邊側了側頭,就好像被頭上的盛開的桃花擾得不耐煩了似的。這輕輕一側頭,和一束烏墨也似的長發一同落在當鋪櫃台上的,還有一朵開得爛漫的桃花。

秦姝垂眸拈起桃花,掂了掂,隨即看似漫不經心地一拋,隨即這朵本不該有半點殺傷力的桃花,直接擊中了夥計的筆杆,將好一枝狼毫筆震得墨汁四濺,當場脫手!

被打飛了筆的夥計一開始還沒反應過剛剛發生了什麼,隻覺得手上一震一麻,本來還被握在手心的筆就不翼而飛了,隻有一朵桃花從半空中悠悠墜落,帶著輕微的一聲“啪嗒”,落入硯台中的一汪濃墨裡。

直到此時,秦姝才慢悠悠地補上了後半句話:

“——但若是我和他人合計過後,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定是不依的。”

這一手功夫震得滿室皆靜,半晌後,當鋪掌櫃這才從後麵揭簾而出,對秦姝連連作揖,陪笑道:“飛花摘葉……好俊功夫!快,快給貴客上茶,重新開當票……真是要死了你們這些狗奴才,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

說來也巧,這位當鋪掌櫃的眉間,有個不大不小的圓圓的紅印子,還有幾點墨跡,竟十分像是被一支筆給迎頭打了個正著似的。

半晌後,秦姝帶著滿滿一包碎銀銅錢走出當鋪門,給乖乖等在原地的小女孩數了五文錢:“來一支糖葫蘆。”

小女孩喜不自勝地接過銅錢,隨即從籃子裡跳了根最大最紅糖漿最多的,裹上糯米紙後踮起腳遞給秦姝。

她這套動作做得相當熟練,想來在這裡不知道賣了多久的零嘴了,可秦姝分明看見,她在將糖葫蘆遞給自己的時候,目光一直跟隨著這串紅豔豔的小東西,分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垂涎和渴望在眼底藏著。

秦姝想了想,又把這串糖葫蘆塞回小女孩手中,道:“我不愛吃甜,給你吧,好孩子。”

小女孩得了這意外之喜後,高興得險些跳起來——要不是她的胳膊裡還挎著個籃子就真原地一蹦三尺高了——可她盯著這串糖葫蘆看了好久,一口沒動,將它又裹了一層糯米紙,塞回了籃子底部,對秦姝感激地笑了笑:

“謝謝漂亮姐姐,你真好,但我現在不能吃,得等今天收了攤兒,帶回去和我爹娘一起吃。到時候我一定跟他們說,今天遇見了慈善心腸的仙女!”

秦姝含笑頷首,揉了揉她的雙丫髻後,便不再多留,與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樣,徑直朝金仙觀內部走去,上三炷香一表誠心。

當鋪裡的夥計們見這位玄衣美人出門去,原有心再多搭訕幾句,可在那雙清淩淩的眼波一掃過後,便什麼都記不得了,隻癡癡凝視著她發間那枝灼灼桃花,心想,真是神仙一樣的瀟灑人物啊。

然而人類和神靈的悲歡真不相通。

正在當鋪的夥計們感歎秦姝的美貌、憧憬她的身手的時候,在收獲一根天降糖葫蘆的小女孩在心底感激“這可真是個好心的美人姐姐”的時候,站在金仙觀正中央的秦姝,也在心底用同樣真摯的語氣讚美被擺在金仙觀大殿正中的金蛟剪化身:

這個位置擺得很端正啊。到時候從房梁上揭一塊瓦就能下扣子把剪刀吊起來揣懷裡帶走了,不錯不錯,這位朋友很識相!

金蛟剪化身:胡說什麼呢,我擺放在房間正中央是為了吸收日月精華,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我不乾了,還是拉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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