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姝越眾而出的這一刻,不管是剛飛升上來的、已經習慣了天界懶散作風的散仙,還是文書官和武官,亦或者像織女雲羅這樣在彆的崗位上的非文非武的神仙,有誌一同地跨越了性彆跨越了年齡跨越了實力差距和崗位差異,在心底同時問出一句發自靈魂的疑惑:
你真的不怕過勞猝死嗎秦君?要知道三十三重天自成型以來,就沒見到這麼勤快的忙碌人!
上輩子真正過勞猝死過的秦姝:……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們有些人在想一些對碳基生物來說很超前的事情。
很明顯,有人敢這麼想,就有人敢這麼問。
北極紫微大帝因為站得離剛剛受封的秦姝最近,因此直麵這位來自人間的社畜卷王給天界的鹹魚們帶來的衝擊也最強,一時間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倒是剛剛率先提問“死局是否已經有了穩定的破解之法”的太上老君再度做了這個負責提問的人,神色微妙地對秦姝開口道:
“**靈妙真君如此勤懇敬業,實在是我等楷模。隻是不知**靈妙真君要啟奏何事,為何如此之急?真不用去休整片刻麼?”
“不必。”秦姝對這位在後世不管是宗教體係裡還是明清裡,知名度都很高的老人行了個平級禮,謙虛推辭了一下稱呼:
“我受封後,尚未有實績,被驟然稱呼‘**靈妙真君’,與諸位並列,心中不安,隻覺惶恐。”
“還請諸位同僚如以往一般,稱呼我為‘警幻仙君’與‘秦君’即可,待我再立功後,如此稱呼也來得及。”
彆看秦姝表麵上說得彬彬有禮,拽文拽得一套套兒的,實際上她的內心活動十分簡明好懂:
誰愛講究這一套羅裡吧嗦的規矩啊,上輩子我坐在婦聯主席的位置上的時候,不還是和同事們天天老秦老秦地混著叫,怎麼就天界規矩這麼多!破除繁文縟節,精簡辦事流程,刻不容緩,勢在必行,從你我開始,從小事開始!
然而這番淳樸的現代社畜吐槽並未能傳到現場任何一位古代神仙的耳中,真是同僚之間的悲喜完全不相通。
太上老君聞言,隻覺秦姝真是個謙恭自持、嚴於律己的十成十完美的人物——當然在無數層濾鏡下,那道劈歪了的天雷已經被全體神仙默契地全都拋到腦後了——聞言笑道:
“既如此,我便記下警幻仙君的這番話了。不知秦君有何要事要啟奏陛下?”
秦姝聞言,上前一步,高舉手中剛剛受封時,自動躍入她袖中的玉笏,沉聲道:
“二十餘日前,我尚在太虛幻境之時,曾動用法力,為《天界大典》另增新律一條,說的是‘厘清職責,優化流程,各司其職’。”
“今日我攜‘仙凡相戀’一案決斷前來,請求諸位同僚批準此條新律。”
她話音落定後,偌大的淩霄寶殿內,竟無一人再敢發聲。他們不僅僅是被秦姝如此緊湊的工作節奏給驚到了,更是心中略有恐慌駭然之意: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她這一大圈繞下來,不光是要去救天孫娘娘,還要請雲霄娘娘出關,更要推行這條新律!
好個步步為營,好個一舉多得,好個**靈妙真君、警幻仙君秦姝!如此算計,如此手段,她是怎麼想得到的?
很明顯,被秦姝提出的這條提案震驚到的,絕對不止一人。
與不久前加封受賞時的熱鬨不同,此刻,有一種靜謐的、莊嚴的肅穆,以玄衣女子的身影為中心,宛如海浪般向四周擴散開來了。
這種肅穆帶著超群的感染力,與這道風格迥異於三十三重天奢華靡麗風格的新律一起,並成一股無形的、鋒銳的、寒涼的利劍,要一劍斬破枷鎖,叩響天門。
在這種震撼與衝擊下,千百神仙一時間竟不敢發半點聲音,隻有秦姝清越而冷靜的聲音,回蕩在通天的金柱與長長的白玉階間,上達瑤池王母,下達萬千神仙:
“如果月老和紅線童子能明確職責,就很該在一開始,去打探那人類男子的出身與品行,不管此事最後能成與否,都該提前問清;如果我不能明確職責,那麼此刻,天孫娘娘應該還在人間受苦。”
“若我等不能厘清職責,便有‘全部錯誤係於一人之身’漏洞,不會有人敢於擔責;進而若有人日後做下錯事,便會依照慣例,上推下卸,致使怠政。人間如此,國將不國;天界如此,正法何存?”
秦姝說完這番話後,抬起頭來,迎上瑤池王母滿含讚賞之意的眼神後,心中大定,端莊拜下,長揖到地,一錘定音:
“據此,我重審‘厘清職責,優化流程,各司其職’之新律必要性。請所有對此尚有反對意見的同僚上前一步,說出你的見解,我與你當庭相辯!”
——十息之後,無人上前。
秦姝看不見身後的狀況,卻能感受到殿內過分凝重的氣息:
因為《天界大典》中,沒有“法不追溯以往”的現代執法原則。
也就是說,如果這條全新的法律真的被推行下去,那麼原本還可以懶散度日的三十三重天的所有神仙們,就要把往年沒能做好的、推給彆人去做的任務,全都拿回來返工。
——即便如此,二十息後,依然無人上前。
與殿內凝重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不少部門的下屬看向秦姝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
雖說按照傳統慣例,“下屬越能乾才能證明上級會管人”,可大家都是吃死工資的人,沒什麼加班費也沒什麼獎金更沒什麼補貼……長此以往,便是覺得再光榮,心中也會多多少少有些怨言。
簡而言之,就是光榮的漂亮大餅不能當飯吃。
他們當時見秦姝為自己太虛幻境的癡夢仙姑等三人請功的時候,就已經很羨慕她們了,卻隻敢在心中暗暗扼腕後悔:
早知如此,我就也應該去太虛幻境,這可真是個看似“明升暗貶”,實則“步步高升”的絕妙去處!哎,隻可惜天下沒有後悔藥賣,否則的話,怎麼說也得買上十罐八罐的,把自己加塞進太虛幻境裡。
——可誰知眼下,這份好處也落到他們頭上了?
於是在部分高階神仙還在猶豫之時,隻見無數散仙、文書官、武官和低階神仙再也不管他們這些做上司的體麵,齊齊出列,一同拜倒在秦姝身後,高聲道:
“我等毫無異議,秦君高明!”
一時間,滿庭山呼,聲浪陣陣,大勢已成。便是最懶散的高階神仙們,也不得不隨大流上前一步,加入到讚同這條新律的隊伍中,對金座上的瑤池王母道:
“我等亦無異議,秦君英明。”
那一刻,淩霄寶殿內的情形分外震撼人心。
無數人狂熱地跟隨秦姝爭先恐後地拜下,卻又不敢逾越半分,隻跟隨在她的身後,滿懷感激地望著她清瘦的身形與垂落的衣角。若從至高處俯視下來,便宛如那一襲玄衣隨有千軍萬馬,從此深得民心,無往不利。
瑤池王母頷首微笑,抬手示意眾人起身,道:“準。”
這一語發下,《天界大典》的此條新律便塵埃落定。無數書頁齊齊翻開,諸多卷軸無風自動,竹簡互擊聲隨風而至,仿佛有成千上萬隻無形的手執起無形的筆,將全三十三重天的文書中,都添上了這條全新的律令:
厘清職責,優化流程,各司其職。
若有違背,按照定刑慣例,由輕到重分為削減俸祿,受天雷,下凡間三種處理方式;若罪行再重,當交由提出此條律令的秦姝裁決。
——然而秦姝當時在淩霄寶殿上有多威風,回到太虛幻境後就有多懵。
最先找上門來的是癡夢仙姑:“恭喜秦君升職,接下來可有的忙了,麻煩秦君敲定一下菜式。”
秦姝一頭霧水:據我所知,咱們是神仙了,不用吃飯的吧?
鐘情大士和癡夢仙姑平時幾乎是綁定的連體嬰,就像自古以來畫手綁定文手一樣有理有據,也跟了過來,追問道:“秦君,太虛幻境在接下來的一月內要怎麼裝點?”
秦姝持續茫然:裝點什麼,大掃除嗎?那我覺得我們掃掃葉子擦擦窗台澆澆花就可以了。
——這一波,是來自現代的勤懇樸實厲行節儉的老乾部和天界奢侈生活作風的跨時代的碰撞。
引愁金女抓住了盲點,忙忙上前解釋道:“秦君不知,按照慣例,加封受賞如此大的喜事,是很該開上一個月的流水席的。不知秦君想怎麼辦?是把酒席辦在太虛幻境,還是多費點功夫花點錢,擺去手藝更好的灶王爺那邊?”
秦姝陷入沉默:我想怎麼辦,我覺得人民公仆應該有不吃請、不收禮、不徇私的精神。吃什麼吃,我恨不得把你們全都抓去乾活。
引愁金女見秦姝沉默,還以為秦姝是在擔心財政問題呢,便繼續解釋道:
“秦君這一加封,便會有足足一年的額外薪俸送來作賀禮;且咱們太虛幻境公賬上也有一大筆錢,是專門為了應對這種人情往來的資金。”
“於公於私,咱們這兒都不缺錢。秦君有什麼想法,不必擔心,隻管說來便是。”
秦姝沉默片刻,誠懇道:“依我之見,自古以來,有借不勝酒力逃席的,有借吃藥逃酒的,有借家中親人生病逃課的,都有理可循。既如此,我也來個閉關逃席,十分河狸……啊不,合理。”
“來人,吩咐下去,凡是有來送禮,慶賀我升職之喜的,一概當場還禮,結算清楚。不必開一月的流水席了,就對外宣稱,我受封後心有所得,要開始閉關。”
癡夢仙姑聞言,大驚道:“這……還能這麼做?!”
秦姝:……太小看我了。要不是念著太虛幻境裡沒什麼特彆厲害的法寶,萬一將來再有這樣的問題發生,我下界時找不到稱手的東西,我連禮物都能給你全都拒絕回去。
——我們正經人民公仆都是“廉潔自律清正嚴明、不拉人情拒收節禮”這個樣子的,我覺得有問題的不是我,分明是這裡的天界風氣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