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無知是福”和“難得糊塗”等一係列諺語的存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能很好地證明,當有人想要在你身邊搞事的時候,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裝作沒看見,這樣哪怕此人翻車了,你也不會被連帶著吃掛落。
但是這種事情在這位勤勞誠懇的袋鼠快遞員的身上,是真的不適用,因為她是真的一根筋,不是裝傻:
青青既然跟自己說了,這個包裹是要送到正在京城一位隱居的仙人前輩手裡的,那麼在把東西交給她本人之前,我絕對不會輕易離開!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快遞件從我手上丟失和被冒領!
——不得不說,這位袋鼠快遞員的認真負責程度,與後世的順豐比起來也不遑多讓,整個人主打的就是一個大雜燴:
用著美團的形象,穿著餓了麼的衣服,乾著順豐的工作,領著勤工儉學的學生工資。
於是等謝愛蓮和秦慕玉撐過最開始的震撼和好奇後,膽子更大一些的秦慕玉都應聲從二樓下來了,正打算替秦姝把這個快遞接過去簽收之時,這位袋鼠快遞員當場就後蹦了一下,疑惑道:
“你是青青師姐指定的簽收人嗎?我看你不太像,青青師姐跟我說,隱居在這裡的前輩常年穿一身玄色道袍,可你並沒有做這副打扮。”
秦慕玉:……真讓你見了秦君還了得!如果我沒有遭遇生命危險的話,按理來說秦君是不能出現在我身邊的。她現在能在這裡,完全是托了那張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臉的福,又借著京城的龍氣加以遮掩而已,秦君行事都如此小心滴水不漏了,我又怎麼好給秦君添亂?姑且讓我冒領一下吧。
結果秦慕玉還沒來得及滿口跑火車地把收件人這個身份給認下來,正在書房裡忙著寫東西的秦姝就走了出來,對袋鼠快遞員伸手示意道:
“是我的包裹,有勞。”
袋鼠快遞員再三確認過秦姝的身份之後,抬起兩隻短短的前蹄,低頭彎腰在育兒袋裡翻出了個錦盒,鄭重地放在了秦姝手中,同時不放心地千叮嚀萬囑咐道:
“青青師姐煉製的丹藥藥效很強烈的,雖然她寄了這麼多過來,但前輩還是不要亂吃哦,吃一點點就夠了。”
她一邊努力把兩隻前蹄並在一起,呈現出一個“袋鼠作揖”的可愛動作來,試圖給秦姝比劃這個“一點點”究竟是多少,一邊疑惑地心想,奇哉怪哉,這位前輩怎麼看怎麼有點像青青常年提起的秦君……但這是不可能的!眾所周知秦君是個人美心善、武藝高強的前輩,絕對不會在這麼個小地方被傷成這個樣子!
絕大多數尚未被社會折磨得心如死灰的人,都是有憫弱心理的。因為這是人類在發展的過程中,慢慢建立起來的、有彆於動物的、和自然界“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規矩迥然不同的道德體係。
而這隻袋鼠或許在當年還沒有自己的意識的時候,也遵循過這樣的定律;但她現在已經不再是一隻普通的袋鼠了,是一隻學問高超、武德充沛、愛崗敬業的袋鼠快遞員,在尊敬強者的同時也不忘幫扶一下弱者,於是她很好心地在離開的時候多問了一句:
“青青師姐沒催我回去,而且接下來的小考我已經複習好了,用不著浪費時間去看那些我已經會了的東西——綜上所述,前輩你有什麼想運的快遞嗎?隻要距離不是太遠,彆遠到出山海關和南海,我都能最晚五天之內給你送到。”
秦姝聞言,大喜過望,立刻道:“有的,等我研究一下這些藥物的具體功效,給你安排個任務,你直接把這些藥投到那個需要吃藥的人類身邊就行——所以你送這一趟額外的快遞要什麼報酬呢?儘管報上價格就行,我會正常支付的。”
袋鼠快遞員聞言同樣大喜:“好耶,來點糖豆!”
還在二樓興致勃勃吃瓜的謝愛蓮聽了這個簡樸的要求後,一瞬間,分明身在封建社會當地主階級的她,都有了種超脫時代的資本家的愧疚感:
不是,等等,你大老遠地跑這麼兩趟,加起來都有幾千裡了,到最後隻拿這麼一點報酬,真的不會顯得我們太黑心太壓榨人嗎?……不行,我良心不安,天可憐見的,這孩子一看就不是我們華夏本地的妖怪,淳樸過分了,你還是多拿一點報酬走吧。
於是這隻袋鼠快遞員,在跑完了這趟快遞之後,立刻一躍而上,成為了她的所有同類裡最有錢最快樂的那一位,甚至一回到黎山就開始研究怎麼把故鄉的芒果移植過來進行大規模水果種植了:
彆看袋鼠我啊,來的時候光禿禿的,渾身上下除去原型自帶的毛皮之外,隻有一頂藍色布頭盔帽帽;但是我走的時候,我是披綾羅掛綢緞、穿金戴銀、帶著足足一兜的碎銀子和糖果點心走的呢!
由此可見,在現代社會996不一定有福報;遇到黑心老板的話,加班也不會有兩倍三倍工資;但是如果在謝愛蓮手下做事,至少這位老板該出錢的時候絕對不會吝嗇,從來不讓下屬受委屈。
總之拋開這位日後會成為芒果種植園園主的袋鼠不談,這邊秦姝剛一拆開包裹,就十分直觀地感受到了“白素貞和青青真的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這件事。
從白素貞寄給青青的仙草大禮包的內容物何等豐富這件事上,就能看出來,雖然有些人之間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風雨同舟過後,她們之間的關係就能比血親姊妹更加親密。
而從青青寄給秦姝的仙丹大禮包的具體內容來看,也能很好地佐證以上這點,要說白素貞和青青不是親姊妹,隻是結義姊妹的話,還真沒什麼人能信,畢竟這兩個包裹的風格都是一模一樣的:
白素貞寄過來的仙草經過壓縮後都有二十米高;青青不擅長打包之類的法術,因此就用仙草借花獻佛,讓過來幫忙搬東西的同門們又搭了把手,把所有和秦姝的要求掛鉤的丹藥全都放在一個小盒子裡送了過來,據秦姝粗略估計,這個包裹如果取出來解壓縮的話,大小絕對不會小於十立方米。
——彆人送丹藥都是一瓶十瓶百瓶地送,用“瓶”當計量單位;這姑娘倒好,一看秦姝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立刻樂得開始空投以“立方米”為計量單位的物資了,能把最多也就指頭那麼大的丹藥累積成這麼多也算是她的好本事。
於是半晌後,等袋鼠快遞員在外間都吃掉了十盤點心,把因為忙著趕路所以已經三天沒好好吃飯了的胃給安撫下去之後,秦姝這才從藥山藥海裡找出了她需要的東西,同時對袋鼠快遞員囑咐道:
“你如果直接把這藥給他的話,他多半是不會吃也不會信的,這是一位很典型的、過分自信的人物。附耳過來,我有一妙計要說給你聽。”
正在快樂乾飯的袋鼠快遞員:點心?什麼點心,端上來吧,謝謝姐姐,姐姐真是大好人!
在這位吃飽喝足,帶著一大堆報酬和謝愛蓮叫自己院子裡的小廚房加緊做出來的一堆乾糧和裝滿了清水的水囊上路的袋鼠快遞員出發的時候,那邊的田洛洛和謝端倒是終於在深夜趕到了新的客棧,終於得以落腳歇息。
這一路走來,田洛洛看著謝端整個人都在以一種十分異常的速度飛快消瘦下去,心中充滿了格外複雜的情緒,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樣麵對這位自己曾經“深愛”過的人類了:
一方麵,他甜言蜜語哄騙在先,見色忘義、想要借腹生子在後,還打算讓孩子都跟隨他的姓氏。這種行為嚴重挑釁了“實力至上”的三十三重天的規則,除去極個彆和凡人是真心相愛、且愛得要死要活的神仙之外,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不算很嚴重的戀愛腦都能醒悟過來。
——就好比在後世的戀愛中,如果男方對女方持續進行精神上的貶低與打壓,對她進行隱秘的PUA的話,可能包括受害者當事人在內,都察覺不到這其實是一種難以逆轉的傷害;但如果男方得寸進尺,把這種傷害發展到動手的地步的話,就算當事人反應不過來,旁觀者也會“勸分不勸和”的。
——而田洛洛因為受了替身術的幫助,能夠在一旁看著自己的替身和謝端搞在一起,而不用真正自己去受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這也算是自己給自己進行戀愛谘詢和旁觀吃瓜了。
但另一方麵,謝端在路上的時候,又表現得好像之前的失態從來沒發生過似的,對田洛洛的替身的態度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種彬彬有禮、溫文爾雅。
在無法看穿替身術障眼法的凡人眼中,他的妻子現在完全就是個剛生產完畢的黃臉婆,失去了身為仙女的一切特殊之處,比如超逸絕塵的氣質和清豔脫俗的容貌;說得再直白些,就是除去她還有一些法術之外,就沒有半點利用價值了。
但謝端半點沒有嫌棄發妻的意思,這一路上把她安排的那叫一個無微不至,甚至還放下了身為讀書人的尊嚴,在趕路去往京城的時候,時不時在落腳的客棧裡通過幫彆人代寫家書換取銀錢,然後給田洛洛的替身抓藥補身體,買些補品吃。
這一套行為下來,哪怕讓最挑剔的人來品評,也挑不出他的半點錯處,搞得所有和他能說上幾句話的人,時不時地都要去田洛洛身邊誇她的丈夫幾句:
“謝郎君真是個難得的好人啊,夫人可真是有福。”
“我家那位就從來沒這樣照顧過我……我前腳剛生完孩子,他後腳就把小的給抬進來了。謝夫人,你評評理,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夫人能遇到這樣的好郎君,實在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可千萬要把他看緊咯!”
“正是正是,我昨天還看見有個穿得妖妖嬈嬈、花紅柳綠的不正經的姑娘,在往謝郎君身邊湊呢,肯定是不懷好心,想要趁著夫人你剛剛生產完,不能和他同房,抓住這個空當把自己送上去,好進你家的門!”
在這字字句句的“你可真幸福”的豔羨和勸說下,田洛洛的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了另一種微弱的希望:
謝郎之前或許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但現在他已經改好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胡作非為了……而且他的身上還有替身術,傷害不到我,我應該保護他,留下來照顧他才對。
——從這裡就能看出來,其實田洛洛的狀態和現代社會在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後,試圖自救卻又找錯了辦法的女性一樣:
她們的確有改變現況的意願,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但是由於她們的精神在從小到大成長起來的時候,就處於一個對女性不甚友好的環境下;成年戀愛結婚之後,不僅並沒能改善這種狀況,甚至還將它變得越發糟糕了。
這樣一來,她們哪怕想改變,第一時間考慮的也不是“我要站起來”,而是“我要怎樣改錯,才能不至於受到更多的傷害”。
——然而田洛洛和從古至今的千千萬萬人類受害者,還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彆的,因為幾千年來,人類中也沒有一位“幸運兒”,能夠親眼看到自己的丈夫從嘴裡往外吐軟體動物。
於是不管田洛洛在一旁沉思的時候,努力逼著自己回想謝端最近的種種良好表現,拚命說服自己“他現在改好了,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在看到謝端的第一時間,一種來自靈魂的感覺還是襲上了田洛洛的心頭,當場就把她逼得鼻頭發酸,眼眶泛紅,心中千言萬語最後隻能彙集成一個字:
“噦!!!”
——這樣一來,新的問題就出現在田洛洛的身上了:
不管她再怎麼念舊情,再怎麼有著憫弱的情節,但過不下去就是過不下去!她現在一看見謝端,就會想起那天看見的特彆掉san的情節,連帶著養成了“隻要一看見謝端的臉就會開始犯惡心並劇烈乾嘔”的條件反射,條件反射建立得比幾百年後的巴普洛夫的狗都要快!
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大問題,她總得想個辦法出來,要麼把自己和謝端分開,要麼治好自己的精神創傷,否則哪怕田洛洛的身上還帶著來自天界的潛意識的影響,在更深刻、更鮮明的精神傷害下,她也很難帶著這麼個“我一看見他的臉就要嘔吐”的負麵buff去和他做一對恩愛夫妻!
說來也巧,她剛一想到“要和謝端分開”,之前那位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玄衣女子對她說的話,就在田洛洛的腦海中再度出現了:
“你若是反悔了,便來於潛秦家,那裡有能幫得上你的人。”
之前田洛洛滿心滿眼都是謝端的時候,想起這番話,便隻會對其嗤之以鼻;但現在,田洛洛終於開始後悔了,覺得之前的自己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竟然膽敢如此輕慢地對待這樣一份好意:
這位前輩說得對,我真的需要抽空去於潛秦家一趟看看。
於是當晚,田洛洛悄悄看了謝端最後一眼,在確認他睡得很香甜、絕對不會中途醒過來給自己添麻煩之後,當即就摘下窗邊的一根枯枝,往空中一拋,駕著這把連個寶劍形狀都沒有的“飛劍”,就搖搖晃晃往於潛的方向飛過去了。
或許是天意真的要絕謝端的狗命。
因為和孫守義、許宣這樣,明著暗著都能把“我心裡有鬼”表現在麵上的人,能對普通人造成的傷害,絕對比謝端這種口蜜腹劍、麵善心狠的反社會人格輕微;更可怕的是,如果沒有來自天界的仙人增強了謝端的自信心,讓他過分輕敵了,他甚至都能騙得過自己的養父這樣親密的人,他能給人們造成的精神傷害,隻會更深遠、更難以消除。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種人的命是好不起來的,哪怕意外遇到了貴人,也會因為種種意外情況而無法得到來自彆人的幫助。
就好比眼下,自從謝端疑似身患重病變得異常消瘦以來,田洛洛跟在謝端身邊都這麼久了,也愣是沒見他自己想要去看醫生——畢竟田洛洛現在受替身術的影響,完全無法被任何人察覺到存在,人人都把那個巨大的福壽螺當成了她,搞得田洛洛就算有心讓謝端去就醫,也無法把人給捆到醫館裡。
結果田洛洛前腳剛偷偷溜走,謝端後腳就反應過來了,在第無數個半點正常的男人晨間反應都沒有的早晨,披著被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我最近經常腹痛惡心、頭暈眼花,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而且連早晨的反應都沒有了,既如此,實在應該去看看病,抓把藥才對。
——然而也幸好田洛洛走得快,因為此人實在死性不改,上一秒剛反應過來自己最近異常的身體狀況可能是患病所致,下一秒就把這個“病”的鍋甩給了田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