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天地同光。

她就站在那,風吹開她的長發露出側顏,恍然有種雲開月明之感。

這樣的距離,說近也不近,說遠不遠,像是能看清她的容貌,又像是隔著千山萬水看不清楚。

隻似乎能看見她微微仰著頭,沒有笑,淡漠的俯瞰這山川,於這紅塵俗世中遠遠相望,有著遺世獨立的清冷,又化在這千山萬仞中帶著易碎的惆悵。

這樣的若真若假,若隱若現實在是惹人遐想,叫人既渴望她是真實的,卻又害怕她的真實,恍惚間,看到的似乎已經不是人,而是想象到的神性。

看的久了,眼裡印滿了層層金紅的光暈,高盛忠忍不住低頭揉了揉眼,等再抬眼,卻已尋不到那個恍然若神的身影。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今日累的昏沉出現了幻覺,猶豫片刻,高盛忠有些躊躇,:“主子爺...”

話還沒說完,就見人神色淡然的吩咐,:“去查。”

高盛忠沒敢多嘴,立即肅然應諾,:“諾!”

......

從另外一側下山的陳琇被山風吹得清醒了些。

她剛剛在山頂猶豫徘徊了許久,到底還是沒勇氣跳下去,反倒被落日的景色吸引。

這壯美的山川叫人生出些勇氣,懷抱了一瞬的暖陽,陳琇活著從山上下來了。

這會兒她飄似的往廂房去。

隻是她一邊走,一邊不住的垂眉打量著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瑩白潔潤的手,手指纖細柔軟,連指甲蓋透出的都是瑩瑩的粉色。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玉指纖纖...

這些文縐縐的溢美之詞,從來都是陳府裡真正的‘金枝玉葉’才配得上的。

而落在陳琇身上的,永遠是野稚插了彩羽也變不成鳳凰的嘲諷。

陳琇自幼生在鄉間,放養式的野丫頭哪有貴族嬌小姐一般嬌養的說法,上山下田,爬樹摘果,下河摸魚,風吹日曬過的糙。

還在鄉間的時候不顯,甚至還有人誇陳琇長的俏,可進了京城裡,連府裡丫鬟都比她白。

後來在府裡關了三年,倒是捂白了不少,可上一世的陳琇猶嫌不足,處處比著她嫡姐的模樣,又到處打聽了方子,自己也試了不少...卻連眼下一半的效果都沒有。

陳琇捂著自己的雙手匆匆往廂房去。

說實在的,到了這會兒陳琇還是有些飄忽,今日約莫午後,她是被一陣濃烈的臭味給熏醒的,從地上爬起來一看,就見身上染了一層厚厚的油汙。

陳琇勉強就著屋裡的水擦了擦身上,卻根本擦不乾淨...

實在太臟了,忍無可忍的陳琇隻得臨時帶上寺廟的緇衣去溪邊草草洗漱一番,在那,陳琇發現了自己身上驚人的變化。

龐的不說,隻那一片雪白就能讓人晃花眼。

但陳琇卻絲毫笑不出來,她從前被嘲諷木頭,眾人覺得她半點靈氣也沒有,六分的容貌被小家子氣襯的隻有三分...這些話說的難聽卻也是實情。

後來,陳琇進了王府,聽得更多的是譏諷她自不量力,心比天高。

說實話,那些年明明吃足了苦頭,陳琇卻自覺沒什麼長進,因為她進府後就被嫡姐完全掌控住了,再後來,就是於她而言堪稱絕望的痛苦。

那是奪嫡的關鍵時刻,血雨腥風裡是數不清的陰謀詭計,所有人都繃緊一根弦,時日越長繃得越緊,端看哪一日誰先繃不住了早死早超生。

那樣壓抑到讓人窒息的時刻,唯有肅王,一如既往甚至是更為穩重和沉得住氣...特殊時刻有一個這般穩得住的‘靠山’實在叫人安心,不少朝臣難免向肅王靠近了些。

唯獨陳琇在怕,在恨,在怨。

因為他將壓在心中的委屈,憤恨,惡劣、陰騭,所有的不堪和壓力都儘數發泄在了淺薄又身份卑賤的陳琇身上。

那段時日,陳琇的床頭總有方棉巾,每日都沾著血跡得去換新的——

那是用來捆著陳琇的嘴,不讓她發出太過痛苦的聲音,或是...防止太過激烈的過程中她可能的咬舌自儘。

陳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她隻知道每日睜開眼的時候,一臉溫婉笑意的嫡姐將所有尾首處理的一乾二淨,隨後又用疾言厲色或是蒙蒙軟語將陳琇這個糊塗蛋糊弄住。

陳琇的骨頭被權勢和富貴、暴力和羞辱一寸寸的碾碎了,被甜棗和巴掌來來回回收拾的服服帖帖,做了個渾渾噩噩的糊塗鬼。

直到陳琇躺在病榻上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那些軟硬兼施的手段沒有繼續落在她的身上,陳琇這才清醒了些。

可陳琇的一輩子已經被糟踐完了,那些貴人們也不會讓隻字片語的不是從陳琇的嘴裡漏出去。

現在,陳琇又得了一世,可這一世的她能做什麼?被嫡姐三言兩語就收拾的她能報複的了誰?

更甚於,她不知從哪沾染的鬼東西,變得更有價值。

被‘免費的餡餅’噎死的陳琇實在怕了,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免費的餐飯,哪怕隻是一口,來日隻怕都要你削骨剔肉的還。

陳琇回了屋,失魂落魄的坐著,半晌沒有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常嬤嬤匆匆推開門,看著屋裡的人影,她先是鬆了口氣,隨後怒色衝衝的質問道,:“姑娘怎地還如此沒規沒矩,去了哪也不與人知會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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