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藏春宮

寅時末, 高公公站在殿外。

他看了看天色,聽著毫無動靜的殿內,略有些猶豫。

今日既不是大朝會也不是小朝會,隻是惦記著皇帝昨日說的今日一早要宣召禮部、吏部兩位尚書大人的事......

躊躇了片刻, 高公公還是站在門口, 輕輕的喚了一聲, :“聖上。”

殿內,慶元帝已經睜開了眼。

“進來。”

話說罷, 慶元帝不自覺的捏了捏手上緊緊抱著的‘軟玉’。

觸感也是驚人的軟潤。

溫香在懷, 他低頭一看,就能看見陳琇乖巧的睡顏。

這會兒被他緊緊抱著也沒掙紮,靠著他睡的臉都紅撲撲的。

醒著的時候又冷又硬, 恨不得支棱起來凍死他, 睡著的時候倒是又軟又乖。

看了半晌,慶元帝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捏陳琇的臉。

嗯,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樣軟。

慶元帝鬆開陳琇, 隨後自己坐了起來。

昨晚胡鬨的太厲害,連他這會兒都隻穿著件中衣,衣帶都沒係。

透過簾帳看著高公公已經在殿內掌燈, 一旁在睡夢中的陳琇也因著他起身,冷的微微蜷縮了起來。

頓了片刻,慶元帝還是伸手將錦被蓋在了陳琇的身上。

揉了揉眉心,慶元帝隨即要從床榻上下去時, 卻瞧見繡枕下泛著銀光的一角。

慶元帝掀開繡枕,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支被他折的彎曲對折的銀簪,而這一旁,還有一支綠檀木的簪子。

銀簪子平平無奇, 可這支檀木簪......

這不是宮中的製品。

慶元帝伸手拿起了木簪。

一入手,就知整個簪子都被打磨的極其平整。

簪子上雕刻的也不是製式的蘭花或者梅花,而是小小的棗花,甚至還有幾顆小棗,玲瓏心意,彆致精巧。

獨一無二。

“聖上。”

慶元帝偏過頭,就見陳琇強撐著起身了。

她用胳膊撐著自己,起身半跪在榻上,這麼簡單的動作卻疼的她臉色一白。

可她卻全然不顧眼裡疼的冒出的淚花,隻用溫軟的聲音道,:“這是妾身生辰時收到家人送的賀禮,不慎落在了榻上,還請聖上恕罪。”

慶元帝晃了晃手裡的木簪,卻見陳琇的眼神也忍不住一起動了一下,隨後她才垂下了眼。

“生辰賀禮?”

“是,妾生於裕灃十九年六月一日。”

慶元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手裡的木簪。

隨後他伸手抬起了陳琇的下巴,正對上她凝著輕愁,含著煙霧似的眼眸。

這次陳琇沒躲,甚至還努力對他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意。

這是陳琇第一次對他笑。

看著這個噙著淚的笑臉,慶元帝默然凝視了片刻,卻什麼也沒說,隻是抬手將簪子插在了陳琇的發髻上。

隨後他拉起床帳,轉身下了榻。

外間候著的高公公看著一個人走出來的慶元帝,而他身側本該一同出來伺候聖上更衣的陳美人卻不見芳蹤。

咳咳,高公公不敢問。

他隻和從勤文殿內取了常服過來的奇公公一起手腳麻利的伺候慶元帝穿衣。

臨走時,高公公卻見他們聖上又轉身到了裡屋的門口。

隻是抬腳要進......卻又落回了原地。

慶元帝沒進去。

門開著,他看見了榻上仍坐著的陳琇。

烏黑的長發披在她的身後,鬆鬆的裹著她。

她閉著眼,肩膀卻在劇烈的抖動著,全身都在輕輕的發顫,大顆大顆的眼淚無法遏製的洶湧而出。

她仰起頭睜眼,淚水還是止不住的連串落下。

她哭起來都是無聲的。

在無人處,她哭的狼狽,難過卻又無聲。

慶元帝無聲的注視著這一幕,看了良久。

這是......

高公公看著門口慶元帝一動不動的身影。

他不敢過去,便轉頭對著孫奇使了個眼色——你過去看看?

奇公公也擠著眼睛——

不如您老人家去?

兩個人擠眉弄眼你來我往的熱鬨,可腳下就和紮了根似的,一動不動。

還沒等高公公和奇公公分出勝負,就見慶元帝自己已經走過來了。

他們連忙斂眉低目的靜候在一旁。

“高盛忠。”

高公公立即繃緊了背,:“奴才在。”

大踏步往外去的慶元帝聲音傳來過去,:“午後,叫這次去陳府的教養姑姑來見朕。”

“是。”

皇帝沒傳召,陳琇也沒發話,藏春宮的一眾宮人都無聲地低著頭靜候在殿外。

直至慶元帝從殿門出去,她們才敢進殿。

至於兩個小太監,一個去提水,一個去提膳。

進了殿,采青和采安留在了外間。

隻有曾經在儲秀宮侍奉過陳琇的雙穗和梅珍進了裡屋。

隻見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案桌,摔碎的花瓶、茶杯,還有撕碎的衣裙淩亂的散在地上......

看著一片狼藉的裡屋,雙穗和梅珍對視了一眼,眼裡寫滿了憂愁和不解。

明明昨晚聖上還賜了膳,甚至晚上親自過來看了陳美人。

這在新入宮的妃嬪裡都是頭一份。

一開始聖上說話都少見的帶著笑音,怎麼好端端的就突然鬨成了這樣?

她們這位美人對著她們倒是很好說話,可對她們軟和有個什麼用啊?!

這一遭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三番兩次惹得龍顏大怒,她們這位小主隻怕還沒等牙牌掛上去就失寵了吧。

雙穗和梅珍都是高公公親自指過來的人。

對著陳琇,她們不會也不敢起其他的心思。

上了藏春宮的船,她們就沒有中途下船的一說。

其他人看伺候的主子失勢或許還能打點一二換個地方,可她們不行。

所以,當務之急,是讓陳美人哄得聖上高興啊!

梅珍取了披風,雙穗上前對著側臥的陳琇輕輕的道,:“美人,奴婢伺候您先去洗漱?”

看陳琇點了點頭,梅珍上前用披風裹住陳琇,兩人半扶半抱著陳琇去了淨室。

雙穗的手放的很輕,她看著水中的陳琇。

水汽蒸騰間她漫不經心的美,驚心動魄到讓人有種窒息的錯覺。

陳美人,當真是沒有封錯的封號。

雙穗八歲入宮,在宮中已經待了十年了,她來來回回見過了許許多多的宮妃,但陳琇,這樣的陳琇,隻要她肯軟下身段,笑一笑,求一求,要什麼沒有?

“美人,昨晚聖上不僅給您賜膳,又怕您在宮中住的不習慣,漏夜前來看您,這樣的心意闔宮上下也隻對您一人而已。”

陳琇看著雙穗滿眼遮不住的擔心。

她們不是鶯鶯,也不是阿嬈,她們是這宮中養出來的人,隻能儘可能的為她謀取一條看上去最好的路。

想著,靠著桶側的陳琇有些出神,其實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對的。

隻是抱著了不起一死的衝動在行事。

回過頭,陳琇有時都會被自己的大膽驚出一身的冷汗。

昨晚見血後,咬住人的那一刻陳琇都以為自己會挨一記耳光。

可沒有。

慶元帝從沒有動手打過她,甚至對她笑的時候居多。

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惡劣□□又荒唐。

但按照周圍所有人的話來說,這一切都是她陳琇的錯。

你看,她陳琇的身份是秀女,哪怕是一開始聖上確實來的突兀,可隻要陳琇乖乖的侍奉,是不是什麼問題都沒有?

偏偏陳琇大逆不道的傷了聖上。

就連這,聖上都沒有降罪,封了她作美人,又賜膳,又屈尊降貴的過來看她。

第二次,她又傷了皇帝。

直到現在,她還是平安無事。

‘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的陳琇浸在熱水中,身上卻一陣陣的泛冷。

所有的人都在勸她。

甚至隻要現在陳琇鬆鬆口,在軟一軟身子,她的日子馬上就會好過。

求得幾分憐惜,她甚至可能都能如願的被溫柔的哄一哄,往後都不會像這兩次像要把她撕碎般這麼疼。

陳琇甚至都能想象的到,或許她再不低頭,不說禦膳房一日三趟的悄悄孝敬,隻怕連這熱水都不會這麼輕易得到。

京城裡的冬日可是格外的難熬。

在係統出現前,陳琇膝蓋處的關節就已經開始疼了,嚴重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法子好好走路。

在陳府,她被冷的一身病,在王府,她又被炭火活活的‘烤死’。

重來一次,陳琇自是不願意再受苦,可現在她已經把自己架在這了——

她兩次傷了皇帝,她敢說到現在傷了皇帝沒死的,隻有她一個。

這些種種機緣巧合下造就的機會隻有一次,若陳琇她先低頭,她的頭就抬不起來了。

她的性子無趣,又什麼都不會,很快就會泯沒於眾人,被皇帝丟開。

哎,也不知她剛剛的眼淚有沒有打動皇帝。

看在這淚眼的份上,他使那些逼著她低頭的手段時,能不能稍微輕一些。

“美人?”

看陳琇一直咬著唇,臉色發白卻不說話,雙穗隻得輕輕喚了她一聲。

陳琇揚起臉,衝著雙穗露出一個模糊的笑容,:“雙穗,我知道了。”

“聖上生的太高了,我又和他幾乎從未見過,他現在就這麼突然,突然的靠近我,我,我也害怕。”

這話說的雙穗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的笑意。

她連忙趁熱打鐵的對著陳琇說,:“美人不必害怕,您也瞧出來了不是,聖上待您格外的寬厚,況且,您生的這般模樣,滿宮裡誰又比的上您呢。”

看陳琇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雙穗笑了。

隨後她和捧著新衣進來的梅珍一同給陳琇穿衣,剛出水時,就聽見陳琇嘟囔了一句好冷啊。

兩人連忙加快了手裡的速度,直到送陳琇在榻上裹緊了被子,卻聽陳琇問,:“雙穗,我們冬日的炭火現在能領了嗎?”

雙穗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道,:“美人,等入了十月,內務府就會開始發放各宮的炭火。”

“這樣啊。”

陳琇不好意思的捂著自己的鼻子,:“我幼時被凍過,很怕冷,冬日裡下雪就更怕了,雙穗,咱們宮裡的炭火能不能早早的多準備一些?”

“這是我入宮的第一個冬天,我確實有些......我可以花銀子的。”

雙穗笑著點了點頭。

身後捧著燕窩百合甜湯的采安走了過來。

聞言她笑著道,:“如今藏春宮就美人住著,若是美人想要些炭火,奴婢一會兒就去內務府說一聲,保證把小廚房後麵的罩房堆滿好不好?”

本是一句逗樂的話,卻見陳琇竟當真眼睛亮晶晶的連連點頭。

霎時間整個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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