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電視機開著，裡麵放著不知名的綜藝節目，一個胖胖的老阿姨似乎是主持人，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坐在她對麵沉默地低著頭的年輕女孩。
“姑娘啊，你聽阿姨一句勸，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人不管走多遠的路，都不能忘了自己的媽啊！這世上多少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事情，你媽專門來找你、她都要跪下給你磕頭了，你怎麼能狠得下心呢？”
她旁邊還坐著兩個人跟著勸。
“你媽生了你給了你生命，沒有她哪來的你，十月懷胎，你怎麼能不認你媽啊？”
“她當年那是活不下去了才把你送人了，家裡情況好了她就立刻出來找你了。她畢竟生了你養了你一場，你就原諒她吧？母女血親，哪來什麼隔夜仇？”
年輕女孩身體發抖，不說話。
坐在她旁邊的女人嚎啕大哭起來。
主持人和另外兩個人都起身過去一邊勸女人不要傷心，一邊指責女孩太無情。
陳阿姨邊看邊抹著眼淚：“這小囡也太狠了，她媽都哭成這樣了，她怎麼還能連一聲媽都不肯叫？”
莊顏卻想到了聞昭的身世，他也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母親好歹還喂了他一個月的奶，父親是真的從頭到尾不見人，隻在他即將成名、他們以為他賺了大錢的時候出來跟他要錢。
這樣的道德綁架，在她沒有來的那個世界裡，他是不是也經曆過？
側頭看去，聞昭卻好像一點都沒有被節目影響，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點笑容，語氣溫和地去勸陳阿姨：“陳姨彆哭了，這種電視節目都是假的，找人演出來騙你們眼淚的。”
這句話有奇效，陳阿姨立刻不哭了：“假的？你也演過這種類型嗎？這兩個人看起來長得挺像的怎麼會是假的？”
“是找的母女倆來演的。”
他沒有回答自己是否演過，隻是這樣避重就輕地回了一句，陳阿姨就“呸”了一聲：“騙人眼淚乾什麼？我們看電視的哭了他們有錢拿啊？這些節目真是越來越不是東西了。”
聞昭看了看莊顏的臉色：“陳姨，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啥事？”
“晚上想借用一下您的廚房做頓飯，食材我自己去買，用完了一定給您把廚房收拾乾淨。我的手藝還不錯，晚飯做好了陳姨不嫌棄的話也可以一起吃。”
陳姨擺擺手：“行啊，這有啥。當初你來租房子的時候咱就說了嘛，廚房你也可以用。”
聞昭就準備出門去買菜，還專門交代了一句讓莊顏就在這兒烤火等他。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買菜！”
不等聞昭說話，她就直接上前抓住了聞昭的衣角表示不接受拒絕。
坐在電暖爐旁邊的陳阿姨看著他們的動作樂得直發笑：“寧昭啊，你這表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姐姐，倒是像你妹妹。”
聞昭無奈地朝她笑了一下：“我也這麼覺得。”
附近就有大超市和菜市場，自然不用再騎車受酷刑了。
莊顏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聞昭瞥她一眼：“怕冷為什麼非要跟出來？陳姨都笑話你像小妹妹了。”
莊顏搖搖頭，笑著說道：“笑我年輕還不好？你不懂大齡老少女的苦惱！”她的語氣很是感慨，“像我這種一年比一年大、眼看著就要青春不在的中年少女，彆人說我年輕我全都是當誇獎的！開心還來不及呢！”
這一次終於輪到聞昭說不出話來了。
好一會兒後，他誠懇地說道：“建議你下次說自己老、中年少女之前，最好先照一照鏡子。不要再真正的中年……咳，少女麵前說這種話，小心被人翻白眼。”
莊顏笑眯眯的：“哎呀你也在誇我年輕嗎！”
冬天的街道上人很少，偶爾有路過的人也都是捂得嚴嚴實實腳步飛快。
隻有聞昭和莊顏兩個人走在街道上腳步慢悠悠的，一邊走一邊說話。
兩個人聊了幾句，聞昭果然又問起她：“在片場的時候，為什麼要跳下水？你知道我不會遊泳？”
他等待答案的表情認真又專注。
莊顏也就端正了態度：“我不知道你會不會遊泳，會跳下水當然是因為你是聞昭啊。我又不是傻瓜，要是彆人的話我肯定會有猶豫、會考慮是不是需要我去救的。”
既然說起這個，她索性轉過身來注視著他黑漆漆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昭昭，很抱歉我沒有能去秀洲班看你，但我的確有不得已的原因沒辦法去看你，並不是不想去。我不知道你這幾年經曆了什麼，為什麼離開秀洲班來了嘉魚市做這麼辛苦的工作。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會很願意聽。你不願意說也沒關係，我也想要代替婆婆陪在你身邊，看著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一點一點成為更好的人。”
聞昭喃喃道：“陪在我身邊……嗎？”他凝視著她，“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事？”
莊顏乾脆地搖了搖頭：“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但我知道婆婆養大的昭昭一定是好孩子，我還記得小時候那個正直善良、會幫助彆人抓小偷的昭昭呀！”她認真地猜測著，“昭昭你來這裡做演員，是想以後拿大獎做影帝？還是想做做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顆明星？還是想要有千千萬萬的粉絲喜歡你，成為無數人的偶像、榜樣？”
聞昭沉默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昭昭？”
聞昭思索了片刻：“就像姐姐說的，想要成為更好的……人吧。”他又沉默了一下，“榜樣……我可能做不到。”
莊顏故作驚訝地看著他：“怎麼會？隻要你想就一定可以做到啊！婆婆都說了昭昭是好孩子，我想你肯定可以的。而且我覺得做榜樣也沒有什麼規定，隻要引導著喜歡你的人們積極向上，哪怕隻是不在公共場所吸煙、不胡亂插隊破壞公共秩序，不去做違法犯紀的事情……這樣就已經很好了。我覺得昭昭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當你站在高處的時候，把自己展示給喜歡你的所有人看就已經是一種正麵的引導了，不難的對不對？”
聞昭沒有說話，在心裡緩緩搖頭：不對，因為他並不是她以為的那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