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後手(2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3600 字 4個月前

周滿隻道他脾氣原也不小,心裡卻沒有半分在意。

今夜情況特殊,在義莊交手時,她幕離飛起,卻是不慎露了一分真容。雖然電光石火間金不換未必看清,可料想會覺幾分眼熟,不然也不會問她是誰。若是現場再遺漏少許蛛絲馬跡,隻怕以對方的精明,很快便能驗證她身份。

她沒對金不換下死手,一是覺得與此人的關係實沒到下死手的地步,二也是忌憚此人身上法寶眾多,性情又十分狡詐,自己未必能速戰速決。

但這不代表她不需要任何後手。

從頭到尾,周滿就沒想過要那麼簡單地放過金不換。

有時候她承認自己過於謹慎。

但大部分時候,這種謹慎有益無害。

泥菩薩的話沒對她產生半點影響,周滿冷淡道:“治病以外,少管我的事。”

王恕當真被她氣著了,轉身便走。

隻是走出去兩步,到底怕她因傷勢未複葬送一條性命,還是調轉來,自袖中取出巴掌大一隻小盒來,重重放到桌上,隻向她道:“金不換性情不壞,活得也並不容易,我隻希望你要殺的人不是他。”

說罷便走,“砰”一下把門關上。

雖不至到摔門的地步,聲音也並不很大,可就是透出一種不高興的意思來。

周滿盯著那門看得半晌,才拿起他方才放到桌上的那隻小盒,打開來一看,裡麵是一枚丹藥。

拇指肚大小,色澤深紫,氣味芳香。

更重要的是,上麵竟還凝著三圈淡白的丹紋!

天下修士所煉的丹藥中,隻有真正的上品丹藥,才會出現丹紋,更彆說這一枚丹藥竟有三圈丹紋。

周滿眼皮都跳了一下。

這時才看見那丹藥盒子裡麵寫著極小的“天元”二字,分明是一命先生獨門的“天元丹”。

上一世她行封禪大典前,曾得人獻過三枚。

此丹不說能“生死人肉白骨”,卻足以在人瀕死之際吊回一條命來,即便有再重的傷勢,一丸服下也能恢複個八成,堪稱是這天下無數修士求也求不來第二條性命。

“泥菩薩……”

周滿念了一聲,心底忽有幾分複雜。

隻是也僅想了片刻。她的主意並不會因為這一枚丹藥更改半分,隻將這小盒往袖中一收,便直接出了門去,在這深夜大搖大擺地從泥盤街上走過。

因宋氏封城,泥盤街所住大半都是凡人,深怕神仙打架殃及他們,個個都閉門不出,街上一片清冷,倒沒遇到幾個人。

直到過了雲來街,才瞧見三兩修士聚在一起,說什麼泥盤街那邊的義莊好像出了事。

周滿從旁邊走過,也無人在意。

她十分順利地來到了若愚堂前。

大概是今夜情況特殊,都這個時辰了,若愚堂的門還開著半扇,裡麵點著燈,隱約能看見燈旁坐著人。

周滿便上去輕輕叩門。

裡麵一名修士回頭,皺了眉:“你找誰?”

孔無祿側身對著門坐,聞聲轉頭,看見她卻是驟然一驚:“周姑娘,你怎麼來了!”

周滿隻道:“有點事。”

孔無祿卻是記得先前韋玄的交代,不敢有半分怠慢,連忙叫人關上門,自己換過茶水,替她倒上,然後才問:“何事?”

周滿道:“泥盤街義莊那邊的事,跟我有點關係。”

孔無祿頓時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周滿一笑,卻是話鋒一轉:“放心,我跟他們找的那什麼女修沒有關係。”

孔無祿頓時按住自己胸口:“哎喲,我的姑奶奶,說話可不興這樣大喘氣,你真嚇死我了。我就說,他們要找的那女修習練弓箭,大半月前夾金穀一役便修為驚人、下手狠辣,怎麼著也跟你對不上號啊。不過你說義莊那邊跟你有關……”

周滿便平淡地扔下一顆驚雷:“那陳寺似乎知道我有劍骨。”

“你說什麼?”孔無祿頭皮都在這一瞬間炸了起來,整個人豁然起身,“這怎麼可能?你測得劍骨的消息我早已使人封鎖,所有所知之人皆立下封口誓,絕無可能外泄半點!他不過宋氏一介家臣,怎會知曉?”

周滿道:“我也不知。可一個多時辰前我從泥盤街路過時,遇到他,他試探了我兩句。我左思右想,心中難安,無法判斷自己是否露了破綻,所以為穩妥起見,還是來告知孔執事一句。”

孔無祿一張臉已凝重無比,轉頭便問旁邊人:“泥盤街義莊那邊情況如何?”

那修士道:“該是陳寺出了事,隻是地方被那金不換封鎖起來,不讓人探看,眼下還沒什麼明確消息傳出。”

孔無祿擰眉:“那就是不知是死是活了。”

周滿狀似無意地道:“此人若是死了,倒也不必擔心了。”

孔無祿便忽然回頭來盯著她看。

周滿也不怵,平淡地回視他。

孔無祿似乎在衡量她今夜所有言語的真假,隻是想到頭來,真假根本不重要。事涉公子,即便隻有一絲一毫的風險,也要將其扼殺在未萌之時。

這位若愚堂的執事,終究沒有多問,隻道:“周姑娘所言極是,不管那陳寺現在是死是活,一會兒都最好是彆活。出了這樣大的事,那金不換必然要親自回劍門學宮向宋氏兄妹稟報,陳寺若沒死,也得跟著一塊兒回去,再沒有比今夜更合適的時機了。”

他直接轉身吩咐:“點十個人,帶幾副好的弓箭。”

邊上那修士先領了命,隻是又不免疑惑:“弓箭?”

孔無祿道:“那陳寺若是殞命於弓箭之下,自然是那神秘女修所為,與我王氏絕無乾係。”

周滿不由看了這位孔執事一眼,心道這倒是位頭腦靈敏的乾練狠辣之輩,不過這片刻功夫,都已經想好將殺人之事栽贓到她身上了。

那修士這才明白,下去點人。

周滿便道:“我一塊兒去吧。”

孔無祿頓時皺眉:“殺人見血,恐怕……”

周滿隻道:“若那陳寺沒死,我去或許能套出幾句話來。”

陳寺可是宋氏家臣,他若知道她劍骨之事,意味著什麼?

不搞清楚,心實難安。

且若愚堂一乾好手,要在這區區小劍故城都護不住一個周滿,往後還混什麼?

孔無祿想過後,便道:“也好。”

十餘名修士已經點好,個個都是金丹期修為,氣勢沉肅。

在城中殺人,自然過於高調,不是上上之選。

孔無祿直接帶著眾人出城。

宋氏雖然封城,可還沒囂張到敢攔王氏若愚堂的人,更不會想到他們真正要找的女修就大搖大擺混在其中。

孔無祿過城門時甚至還嘲諷了一句:“為一罐碧玉髓搞得風風雨雨,宋氏這兩年都落魄至此了嗎?”

那宋氏的修士麵露怒意,卻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孔無祿這才帶著人揚長出了城門,然後直接埋伏在從小劍故城到劍門學宮的必經之路上。

他們甚至帶了夜行的袍服。

孔無祿遞了一件給周滿,把她那一身不太合宜的淺紫衣裙都裹在裡麵,不露分毫,便在黑夜裡警惕地等待起來。

十餘名金丹修士,若是同時出手,在瞬間擊斃一名元嬰期修士都不在話下。

周滿此刻想想,實在愜意得很。

這便是她為自己備下的後手了,無論事情搞成什麼樣,最終都會由王氏這個冤大頭來兜底。

大約等了有半個時辰,小劍故城的方向才有人來。

赫然正是脖頸上一片駭人血痕的金不換,身後帶了不少人,但不見陳寺,反而扶了一口棺材。

且劍門學宮那邊方向也有一道身影馳來。

孔無祿頓時一皺眉,擺手示意眾人按捺,先彆動手。

周滿一看,那來人竟是宋蘭真身邊的女官刺桐。

刺桐一見金不換便停了下來,掃得一眼,瞧見他身後眾人所扶著的那口棺材,麵色便是大變。

她飛身至棺材旁,掀開一看,一張臉便沉沉地黑了下去。

金不換道:“我正要去學宮稟此噩耗,不想刺桐大人來了……”

刺桐本是聽說陳寺封了小劍故城,奉了宋蘭真之命來勸的,怕的便是陳寺不知深淺,惹出什麼事來。

可誰想,還未到小劍故城,竟先見了陳寺屍首?

她緩緩將棺蓋合上,隻問:“誰下的手?”

金不換道:“該是夾金穀那日的女修,我去時她已經得手,救之不及了。”

刺桐看了他頸間那可怖的傷處一眼,又問:“你同她交過手了?”

金不換道:“技不如人,險些死在對方弓弦之下,未能傷她分毫、阻得半分。”

刺桐眉頭緊緊皺起:“可知那女修身份樣貌?”

金不換搖頭:“她戴了幕離,遮住頭臉,我什麼也沒見著,實在無從分辨。”

刺桐便沉默下來,久久不語。

周滿伏在暗中,先前聽見金不換“未能傷她分毫”那句時,已不由揚了一下眉,待聽見他後麵那句“什麼也沒見著”,心中更覺微妙。

孔無祿沒想到陳寺這麼乾脆就沒了。

他有些意外,這下倒猶豫起來,看看道中刺桐、金不換二人,便將詢問的目光遞向周滿:這倆殺嗎?

周滿眸光流轉,終於輕輕向他搖了頭:金不換如此識得時務,又管得住嘴,倒也不必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