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黑以後(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9116 字 4個月前

眾人全聽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豈不是說,幕後之人在第一次投毒的時候,就已經留下了後手,隻防備著今日?

妙歡喜等旁觀之人, 這時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似周光這般的更是麵露憤慨。

連陸仰塵和宋元夜都感到了意外, 隻是他們未發一語,保持著沉默。

唯有金不換, 目光全落在周滿身上, 似乎想通過這凝滯的背影, 揣度她此刻的心情。

然而周滿隻是慢慢轉過頭, 盯著岑夫子。

這位地位尊崇的學宮祭酒,就站在原地,垂手而立, 動也沒有動一步,已帶著幾分蒼老的麵容上, 卻是神情難辨。

春風堂這邊即便一開始推諉, 並不想詳查投毒之事,可也沒料到自家仆役忽然這樣死於非命,遭人毒手。

田達憋了一口氣, 臉色凝重。

他拱手向岑夫子請示:“夫子,這投毒之人敢當眾殺我春風堂的人, 實在是心狠手辣……”

豈料,岑夫子將眼皮抬起, 一張臉平靜無波:“死了自己人了, 你春風堂終於知道投毒之人心狠手辣了。”

田達先是一怔,接著便從這話中聽出了一股寒意。

他立刻躬身半跪:“我等不敢!

岑夫子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其他人身上, 孫茂,陸仰塵,宋元夜,再到田達、劉常、徐興,甚至是一直盯著他的周滿。

每個人的表情,他都收入眼底。

隻是他的聲音,仍舊沒有半點起伏:“春風堂事涉丹藥,本該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在學宮中是舉足輕重的地方,卻還能被人鑽了空子,兩度投毒。從今日起,春風堂上下徹查一遍,倘若以後再有此類事情發生,嚴懲不貸。”

整個春風堂,一時噤若寒蟬。

田達不敢有半分反駁,連孫茂多隻能一並道一聲:“是。”

岑夫子又道:“綺羅堂仆役白日聚眾賭錢,原來的高執事有失察之過,傳令下去,即日起卸下執事之位,另擇人選。至於青霜堂……”

那仆役雖死,可之前說得明明白白,是去跟綺羅堂的仆役賭錢了,所以高執事被牽連是意料之中。

但誰也沒想到,岑夫子還會提到青霜堂。

劉常沒什麼特彆的反應,隻是抬頭看了一眼。

徐興卻是心頭猛地一跳。

岑夫子竟然道:“青霜堂雖然暫時不涉入此事當眾,但周滿既懷疑你等與背後投毒之人有牽扯,執事之位在學宮非同等閒,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便請徐執事避嫌,暫卸執事之位!”

“什麼?”即便已經有了幾分不祥的預感,可徐興也萬萬沒想到,岑夫子一句話就要卸去自己好不容易才鑽營來的執事之位,氣憤道,“岑夫子,我不服!從頭到尾半點證據都沒有,隻因為她懷疑便要我避嫌嗎?!”

眾人也覺得這般處理頗有幾分無理。

然而,岑夫子隻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想要證據?”

頃刻間門,一股寒氣竄了上來。

徐興抬起頭,就對上了一雙如電般洞徹的眼眸,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仿佛被人看穿了一般!

喉嚨像是被人卡住,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額頭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隻這簡單的一句話,能想的實在是太多了。

可以說岑夫子就是蠻不講理,根本不想給什麼證據。

但也可以說……

眾人諱莫如深的目光,忽然都往徐興臉上掃了一圈。

岑夫子見他終於閉了嘴,這才收回目光,隻是聲音也多了幾分冷肅森然:“事可一,不可再。劍門學宮,從來不是你們幾家的爭鬥之地。今日之事,人死了,或恐沒個確切的結果,可不要再讓我知道第二次。”

這話說得,又比先前更明顯了幾分。

尤其是神都三大世家的人,麵色都不由變了幾變。

末了,岑夫子才看一眼地上那仆役已經冷去的、沒了氣息的屍首,沉默片刻後,淡淡道:“人死得冤枉,好生殮葬了吧。”

春風堂這邊皆躬身應“是”。

岑夫子於是收回目光,一拂袖,便似乎抬步要走。

可就在這時,一道嘲諷的聲音,忽然響起:“隻是如此嗎?”

岑夫子頓時蹙眉,回頭望去。

眾人也是齊齊一驚,發現先前半蹲在那仆役屍首旁的周滿,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

她一雙眼中藏著譏誚,竟是直直逼視著岑夫子:“毒投了,人死了,最後隻是下令徹查,不痛不癢處罰兩個管事這麼簡單嗎?”

岑夫子隻問:“那你還想怎樣?”

連本沒有證據的青霜堂執事徐興,都被他以“避嫌”為理由撤去執事之位,換了任何一位旁觀者來,隻怕都要說他偏袒周滿,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處理不到位。

然而周滿記得的,隻是這位夫子方才垂落下去的手。

還想怎樣?

周滿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過了許久,才慢慢地、一字一句道:“夫子既有決斷,我當然不敢怎樣,更不能怎樣。”

說的“不敢”“不能”,而不是“不想”!

“不服”兩個字,幾乎就寫在臉上,完全沒有半點遮掩之意!

岑夫子望著她,眼角似乎有輕微的抽搐:“你就是韋玄為王氏物色的新客卿?”

周滿敷衍道:“不錯。”

岑夫子聞言,竟然點了點頭:“好,很好。來人,去知會韋長老,讓他來學宮見我。”

請韋玄來?

眾人心中都是一悸,隱約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來。

然而周滿渾然沒事兒人似的,有恃無恐,凜然無懼,隻掛著唇畔那一抹諷笑,目送著岑夫子走遠。

一場鬨劇,亂哄哄開始,又亂哄哄結束。

眾人先後散了,那仆役的屍首被人抬了下去,春風堂內一時隻餘下那攤血跡。

隻是連那攤血跡都沒能留存多久。

幾個小童走過來,一個普通的清源術打出來,血跡便消散得乾乾淨淨,一切都恢複如常,再也看不出一個無名的小人物曾在這裡無辜喪命。

周滿從春風堂出來時,日已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