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四式劍法(2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1210 字 6個月前

周滿聞言,拿起了其中一枚丹藥。

這種丹藥,在世家之中的確十分珍貴,畢竟能滋養的是根骨,相當於能提高一個人的天賦。世家之中那些天賦原本平庸的子弟,便是靠著這種丹藥,才能在十六歲測試根骨時,都測出一個“天才”的名頭,力壓無甚出身的普通人。

廖亭山心道,周滿不過鄉野出身,縱然韋玄對她格外看重,也絕不可能給她如此貴重的丹藥。

他麵上浮出幾分倨傲,隻等著欣賞周滿感恩戴德表情。

可萬萬沒想到,周滿捏著那一枚丹藥看得片刻,竟一聲笑,跟扔什麼破石子兒似的,把這枚丹藥扔回了玉匣!

周圍人全看得眼皮一跳。

廖亭山眼角更是抽搐起來。

然而周滿隻是拍了拍手,神情輕慢:“是好東西,王氏有心了,放那兒吧。”

她隨手一指腳下鳥道上那塊山岩。

廖亭山臉色又是一變,幾乎不敢相信地看向周滿:他身為王氏長老,親攜重禮來給她賠禮道歉,她不親手將這丹藥接過便罷,竟然讓他把丹藥放在地上!

這一瞬間,氣氛凝滯已極。

所有人都能感覺出廖亭山身體緊繃,仿佛下一刻便要刀劍出鞘,對周滿動手!

但他偏偏忍住了。

廖亭山躬身將那丹藥放到周滿腳下,慢慢直起身來,卻是皮笑肉不笑道:“周滿姑娘的性情,的確是能做出生辰宴上獻人頭這種事的人。”

周滿淡淡一笑:“過獎啦,還有事嗎?”

廖亭山尚未回答。

周滿已一搭眼簾:“沒事便恕不遠送。”

廖亭山險些被她噎死!

他足足盯了周滿有好半晌,才硬邦邦地道一聲“告辭”,鐵青著一張臉,帶著自己身後那幫修士,從劍壁離去。

王恕剛回學宮,與他們打了個照麵。

廖亭山滿肚子邪火,掃他一眼,見隻是個修為微末的青年,病懨懨模樣,完全沒放在心上,繃著臉便走了過去。

然而王恕已認出了他們身份。

以廖亭山為首,手上皆佩戴著一枚王氏獨有的清光戒,其來曆再明顯不過。

他皺了眉,回頭注視著這幫人,直至他們身影消失在長廊儘頭。

劍壁那邊,廖亭山一走,周滿唇畔的笑意便慢慢隱沒了。

金不換彎腰撿起那一玉匣的丹藥,不由咋舌:“好家夥,這丹藥可是真正的價值連城啊。你給人家送人頭,人家給你送丹藥,這王二公子,腦袋沒毛病吧?”

周滿心中陰沉,隻道:“能忍大辱,必有大謀。這幫人恐怕不是看在我的麵上。”

金不換道:“是因為王殺?”

周滿瞥了那一匣丹藥一眼,冷哼一聲,頗覺諷刺:“沒料我周滿竟也有狐假虎威的時候。”

金不換問:“丹藥怎麼辦?”

周滿道:“稀罕玩意兒當然不能浪費,正好拿去給菩薩驗驗,沒毒再用。”

有上次春風堂養氣丹教訓在,王氏送來的丹藥,誰敢輕易服用?

周滿把丹藥一收。

這時眾人看過了王氏來賠禮道歉的熱鬨,也差不多到悟劍結束的時間,便都慢慢散了。

劍壁這邊人少下來。

然而卻有一道熟悉的清臒身影,在他們下鳥道時,朝著這邊走來。

周滿剛往下走了幾步,抬頭一眼就瞧見了:“泥菩薩?”

金不換聞聲望去,頓時一臉驚喜:“菩薩!你可算來了,這幾天人影也不見,我跟周滿差點就要去泥盤街找你了。”

王恕到他們近前,卻問:“王氏的人來乾什麼?”

金不換嘴皮子溜,三兩下把事情講了。

王恕眉頭便皺了起來,道:“丹藥給我看看。”

周滿取了丹藥玉匣遞給他。

他一一查驗過一遍,方遞還給她,道:“沒毒,能服。”

周滿接回丹藥,目光卻落在他身上,隻覺三日不見,此人似乎又清瘦了一些,麵容也較往日更為蒼白,眼下隱隱青黑,不像是休息好了的樣子,驗完丹藥後眉頭還蹙著,眉心裡便似乎浮出那一股糾纏的病氣。

金不換問他:“你這三天都乾什麼去了?”

王恕還想著王氏此次派廖亭山來的目的,這時回神,卻是下意識先看周滿一眼,才自袖中取出一卷嶄新的書冊遞向她。

這玩意兒周滿可太熟悉了,這一刻眼皮一跳,已是舌頭比腦袋更快:“又來?你失蹤三日,就是為了新寫一卷筆記來折磨我?”

王恕一怔,連忙道:“不,不是。你讓我看劍壁之上的劍跡,為你選一門合適的劍法。可我看遍了,也並未找到哪一門劍法格外適合你。所以,所以……”

周滿與金不換都看向他。

王恕烏黑的眼仁一動,抿唇道:“所以我,自己寫了一門。”

“咳!”

隻一句話,周滿被嗆著了。

金不換更是露出“你是在開玩笑嗎”的表情:“自己寫了一門?!”

王恕看他們反應,怕他們誤會,補道:“也不能算完整的一門,僅有前麵四式罷了。我畢竟無法修煉,僅能從劍理推衍劍招,卻不知效用如何,對或不對……”

金不換一時如在夢中。

王恕則又看向周滿:“我想閉門造車,難免如空中樓閣,所以僅止於此,想請你先試劍斧正,若無錯漏,再往下推衍,看能否得出後麵的劍招。”

周滿知他博學,可竟未料他已博學到了這等地步:一個連劍都握不住的人,憑空寫出一門新的劍法?

換了旁人,她隻怕要罵一聲“有病”。

然而眼前偏偏是泥菩薩,他之前那些“紙上談兵”,雖有錯漏,卻的確高見頗多,此刻神情也不似作偽。

周滿終於將信將疑,接過那一卷書冊。

果真是一卷新寫的劍譜,首頁乃是劍法總綱,後麵幾頁則如他往日筆記一般,畫了許多比劍小人,標明靈氣在經脈中的走向和要訣,且每一劍式邊上都以清疏的字跡,標注了劍式名稱。

周滿在看第一式時,已怔了一怔,待得四式劍法看完,心念微動,便抬起眼眸,直視王恕。

王恕抿直薄唇,心跳卻是忽然紊亂了幾分。

他比誰都清楚這四式劍法是如何寫出——

看完琅嬛寶樓內劍法千卷,他本想博取各家之長,再憶及那日參劍堂前周滿試劍,烈火燎原,不退分毫,當是肅殺酷烈之劍。

然而,正當他鋪紙執筆,便要落墨時,偏有一瓣雪色進了眼底。

那是他衣袖上落著的一片梅。

或許是當日回來時自前堂那梅瓶邊經過,一時不慎沾上,過了三日,生氣漸消,已有乾枯之態。

他分明該輕輕將其拂落,繼續落筆,可那一刻,卻忍不住慢慢擱了筆,將其拈在指間。

其時夜半三更,周遭人聲俱寂。

他看著這枯瘦的梅瓣,想起了什麼,於是掌了燈,出了門,走過廊下,到得前堂,將那昏黃的燈盞舉起,照著瓶中所插的那一枝病梅,看了小半宿。

王恕知道,周滿此人便如深淵絕壁,用劍絕不講究好看,越是殺機凜然,越是乾脆實用,越合她心意。可腦海中不斷浮現的,偏偏是醫館遇襲那一日,他以病梅相投,周滿折枝作劍。

揮之尚且不去,如何能夠克製?

他寫的終究不是原來準備的那一門劍法,他知道,他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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