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長生戒(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8713 字 4個月前

“搜魂”二字一出, 參劍堂前眾人幾乎齊齊悚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金不換更是頭皮一麻,萬萬沒能料想——

陳仲平準備的手段,竟有如此陰毒!

搜魂術的惡名, 修界誰人不知, 誰人不曉?

若將人腦比作西瓜, 記憶比作瓜瓤,那此術便像是強行將西瓜劈開, 去看那瓜瓤究竟是紅是白。若施術之人手法精湛,甚至能看清瓜瓤裡有幾粒籽兒,被搜魂者一生的清晰記憶都將事無巨細、一一浮現在其眼前。

隻是瓜既已破, 又怎可能再恢複原本完好無損的模樣?

大多被搜魂者,輕則失智癲狂,重則殞身喪命!

泥菩薩聲音雖輕, 可落在所有人耳中, 都如炸雷一般,一時都用一種驚疑不定的眼神看向陳仲平。

金不換哪裡還敢上前半步?

他立在原地, 盯著陳仲平, 整個人已如進了冰窟一般。

然而陳仲平立著沒動, 反將那森然死寂的目光移到王恕身上:“黃口小兒,安敢胡言亂語?搜魂乃是修界禁術, 白帝城那些邪魔外道都不輕易使用, 我乃神都宋氏長老,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會用!”

眾人皆有此疑惑,全都看向王恕。

王恕眉梢幾分冷意漸顯,難得沒了素日裡溫和臉色,隻道:“《通異錄》有載, 搜魂術乃白帝入魔後所創,奇邪奇毒,窺人記憶,毀人神智。學此術者,氣走督脈,力集於目,需要極強的修為。若強行修煉,往往會使眼仁充血,眉上陽白穴陰氣難散,遂泛青黑之色。你若非強學此術,眼穴怎會如此?”

他一字一句清楚道來,眾人下意識向陳仲平眼穴看去,其兩眼雖然渾濁,但若瞧得仔細些,的確能看到其眼白邊角已浮一層血色,眉上陽白穴更有青氣隱隱約約,豈不與王恕所言一模一樣?一時已信了七八分。

邊上的宋蘭真頓時有些驚異看了王恕一眼,似乎沒想到素日裡在學宮裡毫無存在感的人,竟有如此淵博的見識和精微的眼力。

王恕顯然是言中了。

陳仲平耷拉的眼角重重抽動了一下:“縱我習過此術,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我難道會對他下手?”

周滿隻道:“此術化神期修士方能運轉自如,長老不過元嬰後期修為,卻要強學此術,說學了不用,誰信?即便今日在這參劍堂前你不用,待得人去了避芳塵,可就不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了!陳長老若隻是想請金郎君去喝個茶,何不將右手放出來,我等再慢慢敘說呢?”

她這一句,又讓眾人目光都看向陳仲平右手。

陳仲平怎能料想原本簡單的一件事竟橫生出這般枝節?他聲音裡已帶了幾分威脅:“你便是那個周滿?”

周滿冷笑:“你管我是哪個周滿!”

陳仲平陰沉道:“此乃我宋氏之事,犬子無辜慘死,今日我請他金不換也隻是為了查清真相。你效命於王氏,老朽勸你還是莫來插手!”

周滿道:“你兒子慘死,便要草菅人命,對全然無辜之人搜魂?我竟是第一次聽說,天下有這般荒謬蠻橫之事!宋小姐、宋少主,你們堂堂宋氏的長老,難道就是這副嘴臉?”

前半句是對陳仲平的輕蔑,後半句卻是矛頭一轉,質問起邊上一直旁觀卻不曾說話的宋蘭真與宋元夜來。

這一下,瞬間將全場目光都轉移到兄妹二人身上。

宋蘭真眉頭於是一皺。

隻是她目光隔空與周滿對上,神情卻依舊平靜,竟道:“陳寺幼年失恃,陳長老於悲慟中將其養大,愛子之心拳拳,舐犢之情深深,怎料幾月閉關而出,竟聞噩耗,要白發人送黑發人?陳長老固然是宋氏長老,可此事卻是他的私事。縱然他以搜魂這等手段來查其子之死,宋氏也絕無阻攔的立場,請恕蘭真無法置喙。”

這話一出,與默許有何區彆?

周滿笑了:“好一個‘私事’,好一句‘無法置喙’!”

宋元夜聽不慣她話中的嘲諷,不耐道:“與那真凶交過手的隻有他金不換一人,那凶手來無影去無蹤神出鬼沒,我等隻聽他轉述當日情形難免會丟失細節,或有什麼重要的地方被他忽略了也未可知。搜魂之術雖然不堪,可陳長老見多識廣,必定能從其記憶中看出端倪。無非就是神智受些損害罷了,我宋氏自有靈丹妙藥作為補償!”

此言一出,參劍堂周圍不少人都暗皺了眉頭。

遠處人叢中的趙霓裳更是豁然抬首,看向遠處那兄妹二人,將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

唯有金不換,眸底發寒,唇畔竟浮出了一抹冷笑。

“靈丹妙藥?”一道含怒的聲音,在場中響起,說話的竟是邊上一直沉默的常濟,此時那張刻板冷肅的方臉已黑得能擰出水來,“宋少主的意思是,你宋氏區區幾丸靈丹妙藥,便能買我杜草堂一位弟子的前途乃至於性命?”

眾人一聽,都不由驚異:常濟乃杜草堂大弟子,素日裡一向是看不慣金不換言行舉止,不是嚴加責斥便是橫眉冷對,眼下竟站出來為其說話!

連宋元夜都沒想到,隨即便覺出幾分棘手。

以神都宋氏之強,自是不憚杜草堂這樣偏據一方的宗門,可這裡畢竟是蜀中。

參劍堂外,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即便身份尊貴如宋元夜,也不敢貿然回應常濟這一句質問。

宋蘭真也慢慢蹙起了眉頭。

但這時,那位立在前方的長老陳仲平,卻是反常地嘿嘿笑了一聲:“以前沒來過,倒不知蜀地的修士,都這般伶牙俐齒。小姐都說了,今日之事乃是老朽私事,自與宋氏無關。我搜過這位金郎君的魂之後,若有什麼差池,自會延請名醫來治。可你等如此推三阻四,遲遲不答應,莫非是此人實與犬子之死脫不開乾係,有愧心虛?”

金不換手指一捏折扇,冷冷一笑:“好毒計!我若不答應,便給我扣上殺陳寺的罪名,再搜我魂豈非理所應當?”

陳仲平目光陰冷:“那敢問金郎君,可知犬子命喪時,身上有一枚歸一丹,但是再重的傷,服下也能吊回一口氣來?”

金不換似乎好奇:“哦?”

陳仲平想起昨夜在那泥盤街義莊中所見的那些打鬥痕跡,一雙因強學搜魂術而充血的眼,便越發赤紅:“然而在犬子出事之後,此丹卻並未服下,而是被人用腳踩碎在他身旁的泥地裡!”

周滿聽得此處,眉梢忽地一動。

金不換卻是平靜反問:“陳長老言下之意,不會是想將此丹之事歸咎於我吧?”

陳仲平牙關緊咬:“若非與犬子有仇,誰會在他垂死之際當著他的麵將這一枚丹藥碾碎?我的兒子我知道,性情驕橫,瞧不上你這等泥腿子的出身,怎可能真與你交好?你受他驅使,為他輕視,焉知不會對他懷恨在心、暗下毒手!”

金不換竟忍不住搖頭大笑起來:“妙,實在是妙。原來陳長老自己也知道自己養出來的兒子是什麼德性,看來他死得並不冤枉!”

陳仲平一身殺氣頓時瀉出:“當真是你?”

旁邊的王恕冷靜補道:“金不換是什麼為人,學宮內外誰不知曉?他唯利是圖,視財如命,即便是與陳寺有仇,也斷不至於踩碎丹藥。陳長老未免疑心病重,看誰都像是凶手了。”

有人覺得陳仲平的懷疑有些道理,但也有人嗤之以鼻,正如王恕所言,金不換什麼為人,大家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