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也有心願 萬水千山,芸芸眾生,看過了……(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0811 字 4個月前

周滿卻是低頭, 指腹沾了一下唇瓣,看得一眼,忽道:“你手心有汗。屋內有隔音陣法, 這麼緊張?”

金不換看她動作,身形僵硬了片刻。

但隨即便移開目光,他負手到身後,把掌心攥了, 道:“一時情急,忘了。”

周滿無言,這才重將目光落向那幅地圖, 不由問:“你師門給的?”

金不換點頭:“是。”

周滿奇怪:“劍台春試都還未開始, 白帝城畫境的方位圖就已經給了你, 未免太早了一點。杜草堂是有什麼打算?”

金不換斂目:“望帝陛下問時, 你不是在麼?”

周滿眉梢一揚:“你要去白帝城找神來筆?”

金不換淡笑:“秉筆之人, 無筆怎秉?謝疊山當年帶走的東西, 杜草堂自該追回。”

周滿神情間探究之意於是更重,隻覺稀罕:“要進白帝城畫境,先得有劍台春試前十,可不是容易的事。你什麼時候肯這麼拚命了?”

金不換心道,仙人橋畔, 隻能與菩薩一起眼睜睜看你倒下的時候。

但他神情微黯, 並沒有這樣說。

金不換似假還真地笑:“浪子回頭金不換, 有錢難買一生安。世間某些東西,我有時也希望自己能配得上。”

周滿於是寂然,竟由這句話,想起了前世的金不換,想起玉皇頂那個清晨, 沾濕他衣衫眉眼的霧氣,想起了前世懷著失望離去的那道身影……

她心中複雜,望他一眼:“配得上。金郎君,你配得上的。”

是這世間許多事配不上你。

也包括前世那個猶豫的我。

她聲音雖輕,卻說得認真,不免使金不換怔住,轉眸看向她。

但周滿並不任由自己情緒泄露太多,說完便已轉頭研究起那張鋪在桌上的地圖:“你先前的意思是,白帝城中便有化凡井嗎?”

金不換回神,才往圖中左角一指。

那是個極不起眼的角落,的確畫有小小一個圓,旁邊標注了“化凡井”三字。

周滿看見,若有所思。

金不換便道:“化凡井的故事雖隻在書中,但謝疊山乃是畫聖,修為極高,又有神來筆在手,有畫假為真的本領的。若此井是依書上故事畫來,那其井中之水,該也與書上的效用等同才是。”

也就是說,隻要取到井水,菩薩便有獲救的可能!

這本該是令人振奮的一個猜測。

然而周滿盯著那小小的一個圈,眉頭卻悄然蹙了起來:畫假為真,世間當真能有這樣超出常理之事嗎?

世間物類轉換,各有其理。

雲或可聚成雨,乃其性同;但石不能點為金,因其質異。

前世她雖還未正式封禪,修為比起在“四禪”之列的真正帝主,或有不如,但自問比“四絕”卻要高出不少,可也做不到變假為真,無中生有。

真假和有無的道理,比所謂“善惡”,實在要堅硬太多。

她猶豫片刻,本想說出自己的疑慮,然而一看金不換神情,又不免思考,自己的判斷,會否太過殘忍?

虛幻的希望,有時也是希望。

何況她又沒真正到過白帝城,怎麼就知道一定不可能呢?

金不換看出她似乎有些走神,不由問:“你在考慮什麼?”

周滿斟酌了一下用詞,笑道:“隻是有些擔心。此井若是彼井,自然再好不過;怕隻怕畫聖畫這口井時隻借了個名字……”

金不換沉默片刻,才道:“可菩薩的病,連一命先生都說無藥可治;如今,我們至少擁有萬一的希望,不是麼?”

周滿聞言,於是明白,他不是沒考慮過到了白帝城會麵臨失望的可能,心中稍稍安定的同時,卻也感覺到沉重。

她輕聲道:“那此事先隻我們二人知道,暫不告訴菩薩?”

金不換點頭:“這樣最好。”

連自己都不確定的希望,當然不能給人,以免屆時徒增失望。

周滿道:“畫境中是什麼情況我們完全不知,穩妥起見,得帶菩薩進去吧?可劍台春試的名額……排在前十,才能得到進入畫境的墨令。唯獨劍首,能得兩枚……”

金不換看向她,謹慎提醒:“劍台春試,你不能用弓箭的。”

周滿陡地無言——

是的,至今還無人知道她就是那名用弓箭的神秘女修,陳寺、陳規雖死,可學宮裡還有個陳仲平。《羿神訣》也一直是自己暗藏的殺手鐧,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示於人前。

“養傷這幾個月,菩薩管得太嚴,修為無寸進。若不用弓箭,怕在如今的參劍堂都未必能排到前麵,更彆說劍台春試了。想混前十不難,可劍首……”周滿一捏眉心,已經開始頭疼,“總不能讓菩薩自己參加,自己奪得名額吧?”

金不換幽幽看她一眼,沒說話。

周滿一見,眼角登時一抽:“你不會真這麼打算的吧?我記得他早前說過,對春試不感興趣。再說,他一個門外劍,能打得過誰?”

金不換一摸鼻梁:“可暫時也沒彆的辦法了不是?離春試還有三個多月,無論如何,我們先誆他把名帖投了,後麵再見機行事,從長計議?”

周滿:“……”

雖然確實離譜,但目前似乎也隻能如此了。

兩人在屋內嘀咕一陣,確定下來後,也不浪費時間,立刻出門去找王恕。

一般來說,他該在春風堂。

可沒想到,到了後一問,春風堂的大夫們竟都說沒瞧見他,上午去參劍堂後便沒回來。

周滿與金不換頓時詫異,隻以為他是上午吵過架後在學宮其他地方散心,乾脆分頭去找。

周滿轉了一圈,人沒找到,倒是恰好在經過綺羅堂時,遇到了趙霓裳。

她單薄的身形,穿一襲白裙,好似風中柳絮。

雖還是往日清秀麵容,但以往行走間難免帶幾分低眉斂目的怯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抬頭挺胸的平靜。

人從堂內出來,身後還跟著好些素衣侍女。

周滿一見之下,停了腳步,不禁思索。

趙霓裳遇見她,先是一怔,目中似有一分淚意,但接著便笑起來,眉梢彎彎,走過來向她行禮:“霓裳見過師姐。”

然後輕輕擺手,身後那些侍女都自動退到遠處。

周滿凝望她麵容:“近來還好?”

趙霓裳聞言,實說不清心中是何情緒,隻輕聲道:“霓裳很好。師姐教我的《羽衣曲》也已修煉到第二層,再過幾個月,想必便能結丹。”

周滿點了點頭,往周圍看看,卻道:“今天怎麼沒看見你的迦陵頻伽?”

趙霓裳兩手交疊在袖中,這一瞬間已經掐得死緊。

她微微閉了一下眼,才笑道:“飛走了。”

周滿於是慢慢蹙緊眉頭,已覺出異常。

但趙霓裳接著便道:“師姐好些時日沒回學宮了,不知身量尺寸可有變化?我又裁了幾件新衣……”

周滿剛要接話,後麵忽然傳來一聲:“周滿,找到人了嗎?”

她回頭就見金不換走了過來,搖頭道:“沒找見,你那邊也沒有?”

金不換也搖頭,然後看見了趙霓裳。

趙霓裳見過他們在東舍說話,也聽說了這陣子泥盤街、明月峽的事,便道:“師姐有事,那我改日再把新衣送來給師姐看看,屆時試過,有差錯再改。”

周滿道一聲“有勞”,趙霓裳襝衽一禮,便先離去。

然而周滿站在原地看她背影遠去,擰緊的眉頭卻好半晌沒鬆開,隻問:“我們告假這段時間,學宮中出了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