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
我在那一刻,就大概猜到了自己以後的結局。
隻是沒想到結局會更慘而已。
勉強撐著劍站起來,卻因連續十日不曾好好歇息,暈得幾乎站不住,蘇得意上前扶了我一把,卻被他擋開。
他捏著我的手臂,似乎很新奇:“同六皇叔繾綣到天明都精力充沛,見到你的夫君就虛弱得走不動路了?”
說到這兒還沒完,抬手取下我頭上寓意獨特的白玉鳳簪,語調悠悠漫漫:“嫁過來都快半個月了,房都跟彆人圓過了,怎麼還戴著新嫁女才戴的玩意兒。”
轉瞬就把那簪子揣進了自己袖袋。
清晨的風吹過來,把我額前的頭發吹落幾根。
西疆特有的孜然香料吹進我鼻腔,腦海裡就不可抑製地浮現油乎乎脆香香的烤羊腿形象。
我不可抑製地餓了。
這想法刺激到我幾日未好好進食的胃,我咽了幾次還是沒有把湧上喉嚨的鹹腥咽下去,一口老血噴了他滿臉。
想來都已經玷汙聖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他愣怔茫然之際,抬起長劍砍向他拉扯我的那隻手。
誰讓他侮辱我跟六王爺這樣那樣。
到底因為沒有力氣,劍也沒拿穩,最後隻把他的手背切開一道傷口,連筋骨都沒有觸碰到。就這還把那西疆的女人嚇得哇哇亂叫,以前聽說過邊疆的女人都很勇猛,見過之後便覺得不過如此。
“還能砍人,看來一時半刻死不了。”他低沉道。
“殿下不死,臣妾怎麼敢先行上路。”我遞上笑。
聽到這話,薑初照便反手給了我一個耳光,他打得不算重,動作也有些慢,甚至不太像打人,倒像是刷漆——隻為把手背上的血在我臉上塗勻。
我倆互相看著彼此血忽淋拉的模樣,同時扯了扯唇角。
他說:“脾氣很烈,四年過去,喬尚書是不是還沒教育好你。”
我道:“承讓承讓,先帝若還在世,也該萬分後悔膝下有你。”
他挑眉諷刺:“你還真是巧言令色。”
我拱手哂然:“不及殿下萬分之一。”
懷中女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過神來,不想與我繼續閒扯,就擁著美人的肩去東宮了。走之前還吩咐我,早日規整安頓那些太妃,把後宮諸殿騰出來,春天要來了,他準備選妃納嬪,充盈後宮。
說這話的時候,就跟春天來了要急著交/配的貓貓狗狗一個樣。
急不可耐。
騷得發指。
*
這一輩子不同了。
我扶了扶頭上九龍鳳冠,從皇帝手中接過詔書和玉璽,先謝了皇帝陛下的信任,然後隔著冕旒珠條,陰測測地笑了笑——
老娘這回先聲奪人,做了他母後,薑初照這龜兒子帶著西疆女回來,要是不給我三拜九叩,我就敢把這傳位玉璽據為己有。
皇帝已是強弩之末,連成親大禮都是讓身形差不多的陳太醫代替的,這會兒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吊著半口氣對我道了句謝。
我這廂剛要說一句應該的,就見他刹那鬆懈,撒手人寰。
陳太醫摘下人/皮/麵具,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解脫了一般,長舒一口氣給我跪了:“陛下殯天了,太後節哀。”
謔。他改口倒是快。
蘇得意也跟著磕頭,小聲啜泣:“太後節哀。陛下纏綿病榻半年有餘,此後仙界逍遙,也算是解脫了。”
他是解脫了,爛攤子都轉交到我手上。
若我沒記錯,還有三天,六王爺就得到消息,指揮府兵走進宮門,直奔成安殿來了。
想到上一世我饑寒交迫枯守殿門的情形,就覺得分外傻缺。
所以這回,我提前對蘇得意說:“勞煩公公替我準備十盒桃花酥,多加紅糖,多加薑末。再去酒醋麵局給我選兩斤茶葉,衝出來越濃越好,越苦越好。把我隨嫁的箱子裡那件狐裘大氅也拿出來,趁著今日天氣好,幫我曬一曬。”
雖然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蘇得意還是趕緊抹了把眼淚,麻利地跑出去置辦了。皇帝身邊的人都十分懂規矩,該問的問,不該問的絕不開口。省卻我因為未卜先知而不得不經常解釋的諸多麻煩。
現下萬事俱備,隻欠老六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