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自己確實不如星星。
星星不會淌血。
也不會讓她哭。
不過不要緊。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他就能化成一顆星星了,當皇後抬頭去看夜空的時候,他也能不要臉地進入她的眼睛了。
思及此處,就想到母後過世那一夜。
薑界帶著他一起跪坐在母後的床邊,等待母後離開。
可就在母後合上眸子的前一瞬,薑界卻雙手捂住他的小腦袋讓他強行看窗外,還輕聲輕氣地說:“阿照,你看到最亮的那一顆星星了沒?”
“看到了。”
“你漂亮的母後,在今天夜裡,在剛才……飛到天上變成星星啦。”
“你死後也會變成星星嗎?”
“嗐……原來你知道‘死’啊,”薑界失魂呢喃著,不過很快就打氣精神,拍了拍他稚嫩的小肩膀,“父皇也能變成星星,就是可能不會像你母後那麼亮。”
“那我呢?”
“你還小。但以後也會。”
“會和母後這麼亮嗎?”
“嗯,至少比你父皇我,亮那麼一些。”
有滾燙的眼淚,落在他臉頰上。
*
六月初七的夜晚,他的皇後又到成安殿外看星星了。
他調整狀態,花枝招展地對蘇得意笑了好多遍,再三確認自己不凶,才讓蘇得意把人兒給叫了進來。
可不知為什麼,看到她怯怯不安的神色,先前所有打好樣、存好檔、隨時都能調出來的表情,都化成了無邊的困倦和悵歎。
他垂下眸子,悄悄掩藏著自己的難過:皇後不喜歡我,那我變得再溫柔,笑得再開心,也變不成薑域,變不成她喜歡的樣子。
怕她更害怕,就強行打起精神來,曼聲溫語地同她聊了兩句。
很快就想起來她站了一夜了,應該會很累,於是準備吩咐蘇得意送她回宮。
可就在抬眸的瞬間,發現她糯白的牙齒咬上了飽滿的下唇肉,嫣紅色在麵頰上悄悄擴散,像是有人在雪一樣的肌膚下滴了一點朱墨,臉紅是不受控製的。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她小意地問。
說這話的時候,瑩白的手指露出來,一下一下地搓著袖口。
不知是被風吹到了,還是被她這動作給撩到了,前襟處露出來的肌膚竟然緩緩收緊,他竭力控製住,才勉強藏住內心的遐想和荒亂。
逃避又埋怨地說:“朕想要的,你未必願意給。”
她抬眸,疏長又柔軟的睫毛輕飄飄地顫了一下。
他不敢多看,把前襟攏住,像是這樣就能攏住隨之而來的心酸:“況且,那個人不值得你為他求情,還是早些回去吧,朕這兒太冷了。”
可皇後她太犯規了。
不但沒走,反而坐在了他腿上,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把他剛攏住的衣襟給揪起來,還一手揪住了一邊,讓他的胸膛整個都露了出來。
明明被嚇到的是他,可腿上的人兒卻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眼珠子往下瞧了瞧,像是做錯了事不敢見人就乖巧挨凶的狐狸,“阿照,我這幾日在你殿外想了很久。”
他超級緊張。
手攬住她的腰,既局促不安,又心猿意馬。
他的皇後根本沒發現他的異樣,肆無忌憚地湊過來,親上他的眼角,聲音像風吹枝動後,撩過湖麵的柳葉梢一樣,撩得他的心湧出萬千波紋,瑟瑟著,又瀲灩著。
“三個月了,我們是不是該圓房了?”
*
燈熄人擁,枕移帳動。
他的阿厭一遍一遍壓著聲音喊阿照,又一次一次地被他帶動,放下所有戒備,輕顫著勾起脖頸。
他在琉采宮留下的陰影,就這樣被身/下的柔軟一點一點抹去。卻又覺得奇怪,此刻明明沒有迷/藥的侵擾,為何卻像中了毒一樣。
想墜入深窟,想徜徉花雨,想茹毛飲血,想攻城略地。
無法控製心緒,起初還拿捏著力道,最後就自甘沉淪了。
荒唐和瘋狂占據著整個的他,在最後一絲穩重裡,他是這樣的慶幸——
還好是阿厭。
是自十歲那年初見自此就常駐他心頭的阿厭。
是吃到什麼好吃的點心就不自覺往他嘴裡填一塊的阿厭。
是玩得沒心沒肺,惹他生氣,卻總能惦記起他的情緒,認真道歉的阿厭。
是因為兩個人的過錯被喬正堂罵了,還抬頭讓喬正堂不要告訴皇帝陛下的阿厭。
是於春和景明陪他去南山放風箏,還會把自己已經放得很高的風箏大方地送到他手上,怕風箏飛走還把線纏到他手腕的阿厭。
是於夏陽酷熱中帶他去後湖摘蓮蓬,先摘下一片最好看的荷葉放在他頭上,然後嘻嘻笑著說不要曬黑了,不然阿照就不漂亮了的阿厭。
是不舍得他去北疆打仗,從宮門口一路跑一路喊,明明那麼怕臟,寧願踩到水窪,也不願意停下,怕再也見不到他的阿厭。
該怎麼去喜歡這個小姑娘。
該怎麼告訴她自己不敢回頭看。
該怎麼收回那些氣急了罵她的話。
又該怎麼告訴她,皇位沒有那麼重要,她不必聽薑界胡言亂語,幫他儘心儘力地守著。
又很難過,怕說出這些,讓她覺得曾經的努力不那麼值得。
*
“唔……阿照,我難受。”
他笑起來,親了親她的後背,故意欺負她:“哪兒難受?這兒,還是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