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夫,”我轉身笑道,“在下有個姐妹在宮裡伺候皇上,前幾日她來信說,皇上那方麵不太行呢,”也不顧身旁突然手抖的薑初照,望著文修允繼續說,“怕被妃子們看出端倪,於是就打算把這些妃子放出宮去。所以,圓房是肯定沒有圓過的。當然啦,如你所說,即便圓過也沒什麼關係,她依舊是高清許。”
文修允緩緩蹙眉。
打量了我跟薑初照好一會兒,眉心突然鬆動:“摯友,繼子。我之前聽病人說過,太後是皇帝是發小,最後卻當了皇帝的後娘,”說到這裡,抬手指了指我,猶疑著問,“所以你該不會是當今太後,”又指向薑初照,“你該不會是當今皇上吧?”
這下我二人倒是有了默契。
原地望天,雙雙閉嘴,誰都不發言。
*
賜婚儀式舉行得十分低調,但又不失莊重。尤其是薑初照把親字書寫的,還蓋了“初照人”私印印戳的燙金紙婚書遞給兩個人的時候,連高婕妤在刑部做侍郎的爹都忍不住點頭。
征求過高婕妤和她家裡人的意見後,高婕妤把名字從高清許改成了許清高,又搖身一變,從宮妃成了皇上在民間認的乾妹妹。
一些聰明伶俐的大臣自然知道這是個什麼操作,有幾次在朝堂上也是明裡暗裡地諷刺薑初照,說他這樣做不合禮數,說他把天家的臉麵置於不顧。但後來發現薑初照本人都沒覺得自己給祖宗丟了臉,甚至他本人都不介意被戴綠帽子,所以紛紛作罷,不再勸了。
三月底,高婕妤和文修允在文雀醫館成了親,婚禮熱鬨又克製,因為高婕妤本就有些嬌羞,文修允怕鬨太過會讓他娘子心理不適,於是白天各項流程禮節完畢,文修允就把親朋好友趕走了。
薑初照作為主婚人,哀家作為“許郡主”的乾娘,被留下一起喝了酒。
高婕妤淚眼汪汪地望著我:“還記得剛進宮時,不懂得規矩,描了母後的畫像,惹得陛下生氣。本以為母後會跟著陛下一起責罰我,沒想到母後卻堅定地站在了我這邊,還誇我畫得好看。臘八節那天,常婕妤也曾提到雲妃娘娘說過的話,其實那也是我想對太後說的,因為太後時不時的誇讚,才讓我有了一些勇氣,過完這漫長的一年。”
說到此處就轉向薑初照,還拉著文修允緩緩跪了:“進宮一年,雖未與陛下過多接觸,更未曾與陛下交流情感,但也曉得陛下與普通的帝王不同,雖然時常發脾氣,但從未體罰過各種姐妹,更未在吃穿用度上委屈了大家。本以為當初中毒失態,這輩子都不會好過了,但沒想到陛下不但不追究,反而會成全我,會為我和修允哥哥行這樣大的方便。”
說到這裡,抬起絹帕把眼淚拭去,對薑初照說:“陛下隱疾若還是沒有起色,可讓修允哥哥為陛下診斷一下呢。他超厲害的,今天我跟他打聽的時候,他說已經治好了好幾個有這方麵問題的男性患者了。”
本來還滿臉動容、眼眶濕潤的薑初照,聽到這句話後,眼裡的淚不上不下,溜溜轉了幾圈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蒸發掉了。
但哀家覺得高婕妤這個提議很好,趕緊讓一對新人起來,看向文修允,略焦慮道:“文大夫要不現在給陛下瞧瞧吧,這都一年了,哀家還沒見到孫子孫女的影兒呢。”
文修允卻直接拒絕了:“太後恕罪,我治不了。”
我嚇壞了,腦袋嗡的一響:“治不了?難道是絕症?”
他看向薑初照,輕笑出聲:“陛下自己都不想自己能好,我還操什麼閒心。”
許是怕我繼續追問,薑初照趕緊舉起酒杯,把這個事兒摺了過去:“恭喜清許妹妹最終嫁給你的修允哥哥了,你開了個好頭,希望後麵五個也能如你這般順利。”
我:“……”
悄咪咪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壓低聲音,愀然詢問:“另外五個陛下也要送走?那哀家就隻剩十五個兒媳了。”
薑初照側目一笑,百媚叢生。
我氣不打一處來,撈起酒杯灌了一口,本想同他發個火,最後卻還是妥協了,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送走就送走吧。反正已經開春許久,到了為陛下選第二茬美人的時候了。”
薑初照:“……”
*
回宮的路上,蘇得意照例把馬車駕駛得很慢。
我喝了不少酒,被這悠悠緩緩的馬蹄聲和車輪聲帶得有些困,靠在車內,一開始還能穩住身子,後來酒氣上頭,我便覺得腦子不好使了,身子就不受控製開始東倒西歪,四處晃蕩。
有手掌握住了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懷裡帶了帶。
順著它往溫暖之處貼近幾分,問道很熟悉又很親切的味道,剛準備鬆開神經放心地睡去,轉眼就覺得天靈蓋上炸開一個花,把我的魂兒炸得碎成片片。
我趕緊躲開,看著車內琉璃燈盞映襯下、臉龐微微紅的他,把脊背挺得如鋼鐵般筆直,自責道:“對不起,我差點忘了……我現在,是太後。”
“高婕妤都成功了,大臣們罵了兩三天,就不罵了。”他忽然說這個。
我揉了揉發蒙的額頭:“嗯,大臣們的脾氣,也變好啦。”
比上輩子,可好太多啦。
“阿厭,”他像是也醉了,突然喚我小名,甚至還湊近了一些,完完整整地看著我的眼睛,眉心蹙得厲害,像是有萬千愁緒理不開,“就像高婕妤不想再做婕妤。阿厭,你有想過,有朝一日……不做太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