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衛華有種有股隱隱約約的猜測,這種猜測早幾天就出現過。當時公安局派出十幾個人抓捕鄭誌強,那些公安都是在本地出生長大,對城市裡的情況了若指掌,卻怎麼也抓不住一個才來不過幾個月的人。
現在,鄭衛華對那個猜測又肯定了些。
他問了陳芸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心理有了幾個懷疑對象。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鄭衛華說:“換成彆人遇到那種情況早就嚇破膽了,你不僅沒有被嚇倒,還打敗了他。”
陳芸無法因為他的誇獎而開心,甚至愈發自責:“是鄭誌強去踢吳美芳我才有機會。”
想到吳美芳,她便覺得有些喘不過氣:“我害她流產了。”
鄭衛華撫著她的長發,冷靜地說:“我會給她補償的。”
“……”
“或者你可以多去看看她?”
陳芸接納了第二個提議,從第二天開始,就主動結果了吳美芳的一日三餐。
學校給吳美芳批了一個月的長假,讓她好好休養身體,但是吳美芳隻休息了半個月,就主動消了假。
她來學校的這天,收到了全體同事的熱烈歡迎。
“吳老師好樣的!”校長衝她比了大拇指:“臨危不懼,有勇有謀!”
吳美芳氣色還有些蒼白,小產之後她瘦了不少,有種弱柳扶風的味道:“你們彆誇我了,要說有勇有謀還得是陳老師,要不是她反應及時,我們倆一個都活不了。”
“都厲害,都厲害。”校長嗬嗬笑著,又勉勵了幾句,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前兩個月學校來了兩張新的辦公桌,緩解了老師們辦公桌不夠用的窘境。
吳美芳也有了新的位置,在陳芸的斜對麵。
她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陳芸已經提前幫她整理好了桌麵,吳美芳才坐過去,她就拿著課本過來。
這半個月二年級的語文課也是陳芸教的,她不僅代教了課,還把之後的教案都寫好了,吳美芳直接照著上麵完成就行,十分省心。
她看到這份教案也很精細:“麻煩陳老師啦。”
陳芸搖搖頭,說應當的。
又到了一年一度梅雨季,去年這個時候的雨下得很大,發生了山體滑坡,鄭衛華去救災的時候還被砸斷了腿。
大概是去年太凶了,今天的梅雨季顯得溫和了許多,有雨也不大。
因為連天的降雨,空氣濕度大,衣服曬乾之後摸著總感覺潮潮的,家裡的地一天到晚就沒乾過。
馬上就要期末考試,最近這段時間老師們都在加班加點的出試卷。
陳芸苦思冥想湊了一些題目出來,完成自己的任務,又去幫吳美芳出一些題。
“聽說那個人的判罰下來了?”
陳芸嗯了一聲:“死刑。”
鄭誌強被抓沒多久就承認了自己失手殺死鄭二叔的事情,再加上蓄意謀殺現任軍官家屬,勞改越獄,盜竊,偽造公章等等數罪並罰,直接判處槍決。
行刑的日期就在最近,吳美芳問她要不要去看,陳芸沉默了一會,說好。
鄭誌強被處決的前一天剛下過雨,第二天也沒出太陽,刮著一點小風,體感溫度很舒服。
槍決的地點在一處空曠地帶,鄭誌強犯的事沒在當地傳出來,所以不算一位“名人”。處決現場也沒有多少人圍觀,除了陳芸他們,其他都是一群附近的村民。
與鄭誌強一天被處決的還有其他幾個人,他們的罪行各不相同,都同樣掛著紙板,雙手反剪捆在一起,被人壓著跪成一排。
被關押這些天,鄭誌強看起來瘦了一點,臉頰凹陷進去,沒有之前的那股帥氣。
他被壓著跪下去時看到了陳芸,眼神瞬間變得凶狠,對著她無聲吐出兩個臟字。
旁邊看押的公安給了他一下,迫使他轉過頭。
已派人全部跪好,看守的公安們撤離。
“嘭!”
槍聲響起,最左側的人應聲倒下,血從後腦勺迸發出來。
“嘭、嘭!”
又是幾聲槍響,其餘的犯人接二連三倒下,也包括鄭誌強。
陳芸看著他的血噴湧出來,隨後倒下,接著有公安去檢查確認他們是否真的死亡。
邊上的吳美芳在看到第一個人倒下的時候就忍不住捂著眼,現場的血腥味熏得她差點吐出來。
她見陳芸麵無異色,覺得很是不可思議:“你都沒感覺嗎?”
陳芸扭過頭,看了看她,突然捂著嘴巴跑開,到一旁吐了個天昏地暗。
彆說沒見過血的人,就算是負責執行槍決的公安們,許多也受不了那個刺激。
陳芸從圍觀鄭誌強被執行死刑後好幾天吃不下飯,生生餓瘦了一圈。
鄭衛華對此感覺很無奈:“這是何必,知道自己看不了還去看。”
說這話的時候,陳芸正把一塊肉狠狠塞進嘴裡。
“我看他死了就不會被嚇到了。”
鄭衛華就看著她表情痛苦地吃完肉,嚼了半天還是喝水咽下去的。
他有心疼,更多的是自責,如果他早點抓到鄭誌強,她也不用受這份罪。
想到這,鄭衛華眸光暗了暗,開口問:“那個吳老師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醫生說她身體養的不錯,不會影響到生育,但是最好等明年再要孩子。”
陳芸咬著筷子,表情有些失落。
“曾海妹呢?”
“哪個曾海妹?”陳芸過了會才想起來:“你說曾姐啊,我最近都沒找她,怎麼了?”
“沒事,就是看你沒做新衣服。”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陳芸確實沒什麼做衣服的興致。
她看了眼身上的衣服:“這衣服也沒壞,還能穿呢。”
“去買點吧。”鄭衛華給她夾了一筷子青菜:“不用省。”
端午節前,鄭衛華終於空閒了一點。
於是陳芸又挑了一天星期天帶著一家人去打粽葉。
還是那個河堤,如今正處於豐水期,河裡水位有點高。
鄭衛華在岸邊脫了鞋子,卷起褲架走下去。
陳芸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生怕他腳一滑掉進河裡。
還好這種恐怖的可能沒有發生,鄭誌強打好了粽葉上來,搓了麻繩捆好,問陳芸:“要不要去照相?”
“好啊。”陳芸靠著他肩膀笑:“剛好我新買的裙子還沒穿過。”
“那就穿一次。”
照完相,一家人又去國營商店買了不少東西,高高興興的回家。
端午節就在周二,陳芸準備周一包粽子。
鄭衛華當天下午洗好了粽葉,第二天陳芸臨走的時候把米和紅豆泡上,晚上開始包。
她仍未放棄讓幾個孩子學會包粽子的努力。
較去年來說,幾個孩子的手藝都有點進步。
鐵柱終於把粽子裹出了形狀,幫著包了十來個,雖然樣子有些醜陋,但口封的不錯,倒不出米來。
粽子小火煮到半夜,鍋蓋蓋著,到第二天早上還有點餘溫。
今年陳芸包的多,除了送人的還剩下不少。
吃過午飯,陳芸拿了幾個粽子帶到學校,給同事們一個人分了一個。
“陳老師你還會包粽子啊。”吳美芳拆開粽子咬了一口,感慨一聲:“自從我外婆去世,我們家都好久沒吃過粽子了,家裡沒一個會包的。”
陳芸說:“我家裡還有一點,你喜歡吃的話放學過來拿。”
“真的嗎?”
“不騙你。”
“那我就不客氣啦!”
她又咬了口粽子,一邊吃一邊說:“陳老師你對我太好了,再這麼下去我會不忍心的。”
“不忍心什麼?”陳芸說:“你救過我,我對你好是應當的。”
吳美芳雙手抓著粽子,看了看她,低頭笑了一聲:“不忍心再占你便宜啊。”
“這算什麼便宜。”
放學之後,陳芸帶著吳美芳回家。
吳美芳不是第一次過來,顯得有些隨意。
她先是看了看擺在餐桌上的花,發現又換了一種:“之前的那支花還挺好看的,怎麼不擺了?”
“看一段時間沒新鮮感了,就換一束。”
陳芸讓她坐下,自己去拿粽子。
“不用這麼急,我暫時不走呢。”
吳美芳拉住她:“先待一會唄,咱們說說話。”
陳芸坐到對麵:“說什麼?”
雖然陳芸心裡很感激吳美芳,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還是很難和對方達到相談甚歡的程度,大多數的聊天都是吳美芳說她聽著,偶爾應和兩句。
還好吳美芳也不在意,一個人就能說很久。
她說的話題大體離不開那幾樣——家庭、工作,還有從某處聽來的八卦。
“陳老師我看你平時都不太出來,你平時在家裡做什麼呀,難道就圍著孩子轉嗎?”
“也不是,偶爾會看看書。”
“什麼書?”吳美芳眼睛一亮:“我可以看看嗎?”
“可以。”陳芸把她帶到客廳書架前:“大概就是這些,還有幾本在房間裡。”
吳美芳盯著書架問:“那幾本是什麼書?”
“我拿給你看看?”
“我跟你一起。”吳美芳跟她一起去了房間,看了一圈說:“這不是主臥吧?”
“主臥隔成兩間給他們三個睡了。”
吳美芳說是來看書,進來之後卻對彆的興趣更大一點。
她拿起梳妝台上的梳子:“這把梳子真好看。”
吳美芳在頭上梳了兩下,又坐到梳妝台前照鏡子,邊照邊說:“陳老師你這梳妝台在哪做的?感覺比我那個好看。”
“就在邊上的家具廠。”
“感覺就是不一樣呢。”吳美芳撅了撅嘴,眼見看見下麵抽屜裡放的口紅,拿出來晃了晃。
“陳老師,我還以為你不擦這些呢。”
陳芸愣了下:“我不太擦。”
“哼哼。”
吳美芳左看看又看看,好奇心極為旺盛。
陳芸跟在後麵不厭其煩地回答,不一會聽到幾聲敲門聲。
“大概是鐵柱回來了,我去開門。”
“去吧。”吳美芳對著鏡子抿嘴唇,又扯了扯嘴巴,自顧自臭美著。
陳芸出了房間開門,果不其然是鐵柱他們。
“沒帶鑰匙嗎?”
“忘在家裡了。”鐵柱背著書包進來,看到茶幾上放了一個包:“家裡來人了?”
“吳老師來拿粽子的。”
“她人呢?”
“在房間呢?”
陳芸邊說邊往房間走,進去的時候剛好看到吳美芳起身。
“剛剛把你口紅弄掉了。”她拿著口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了下,沒摔壞。”
“沒事。”陳芸問她:“你選好書了嗎?”
“選好了,就要這一本,你借我回家看看吧。”
吳美芳拿起一本書放在胸前。
“可以。”陳芸點頭,又問她:“你要幾個粽子?”
“隨便給兩個就行。”
吳美芳出來,跟著陳芸去了廚房。
“你要鹹的還是甜的?”
“鹹的是什麼口味?”
“蛋黃。”
“哦。”吳美芳想了想:“那我都要甜的。”
陳芸拿了十幾個甜粽子出來,給吳美芳帶走,送她走後又準備做飯。
飯做好,鄭衛華還沒回來,陳芸準備趁著這個時間整理下書桌。
梳妝台上的東西被吳美芳翻得有點亂,好多東西她拿出去沒放回去。
陳芸搖搖頭,把東西分門彆類歸置好。
整理的時候,之前被吳美芳摔下去的口紅又一次被她的胳膊肘不小心碰掉了下去。
口紅一路滾到了床底下,陳芸彎腰去撿,在外麵手夠不著,就把身體壓低了點,鑽進床底下。
她撿到口紅,又艱難地往後退,好一會退到外麵,結果一抬頭還是撞到了。
“嘶!”
陳芸倒吸了一口涼氣,伸手揉了揉腦殼。
她抬頭有點急了,撞得也特彆狠,好一會沒緩過來。
陳芸蹲著揉了兩下,覺得腿有點酸,索性直接坐下來。
床有點高,陳芸坐下來的時候視線剛好和床板齊平,她捂著腦門一轉身,眼睛掃過的時候隱約發現床底下有個陰影。
最初陳芸以為是蟲子,差點起了雞皮疙瘩。
為了確認,她又彎腰看過去,那黑乎乎的凸起一塊,看起來更像是蟲子了。
陳芸不確定那是什麼蟲子,也不敢用手去試,於是起身找了張紙,準備隔著紙摁死這隻蟲子。
她把一張信紙折了兩下,坐在地上靠近蟲子所在的位置,然後猛地按過去,從床板上摘下來。
這蟲子摸起來硬硬的,陳芸有些好奇是什麼品種。
她小心挪出來,捏著蟲子打開信紙,看了一眼卻愣住了——手裡的東西,完全不是蟲子,反而是金屬做的東西。
這東西看起來比拇指指甲大一點,渾身漆黑,做成一個橢圓形,另一麵有點粘手,很容易貼在什麼物體上。
陳芸沒見過這種東西,但從各種電視劇中得到的經驗,不難猜出她手裡的是什麼東西。
陳芸乍然想起之前進門看到的那一幕,吳美芳拿著口紅起身,當時她的位置,似乎就是這?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證據越多。
比如吳美芳在起身時瞬間的慌張,比如她上午說怕自己會不忍心,比如她從認識以來,就有意無意探聽鄭衛華的行蹤。
還有……她被鄭誌強襲擊的當天,為什麼他就那麼恰好知道她要過去?
似乎那次他們出去看電影時,吳美芳也看到了鄭誌強?
陳芸突然感覺很冷。
鄭衛華回到家,沒在客廳和廚房見到陳芸,他看了一圈,往臥室走。
推開臥室的門,就見她坐在地上。
“怎麼坐在這?”
鄭衛華問,走到她麵前蹲下,正要說話,就看到她手裡抓著的東西。
他挑了挑眉,把這東西從陳芸手上摳出來,扔到口袋裡,隨後拉著陳芸起來。
陳芸想說話,被他擋住嘴巴,陳芸見他找到工具,三兩下拆了竊聽器,把其中的一根線拆下來,隨後東西扔到一旁。又在房間裡找了一圈,確定沒有其他裝置。
“這是個短效竊聽器,用不了多長時間。”鄭衛華說:“現在聽不到了,可以說話了。”
陳芸卻不知道說什麼,她動了動嘴唇,聲音很飄:“這是我……剛剛發現的。”
“嗯。”
“我去撿東西,砸了頭,然後看到了它,我以為是蟲子。”
陳芸有些語無倫次,昭示著心中的不平靜。
“吳美芳來過是嗎?”
陳芸抬頭:“你知道?”
“有懷疑,之前事情太巧了。”鄭衛華把她拉到身前:“當時靠鄭誌強一個人不可能逃脫,也不可能進來,所以我就懷疑有人在裡麵搗鬼。”
“可是,為什麼會找我。”
“應該是想通過你知道一點消息,我這邊要保密的消息還挺多。”
陳芸有點懵:“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她以為你會知道。”
陳芸:“……”
“那現在要怎麼辦?”
“沒關係,她不是想知道消息嗎?告訴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