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海麵的廢墟上。
“……從今天開始你是屬於我的了。作為證明,從我的名字裡拆出這個月字給你。以後你叫曳月。不是帝月丹的月,是嬴祇月的月。”
少年的眼眸微彎,海風拂開他眉峰兩側的劉海,那樣高傲的溫柔,映在年幼的眼眸裡,如同年輕的神明。
“……曳月,意為潮汐中搖曳的明月。”
……
海風吹拂著臉。
曳月醒來,揉了揉眼睛。
他在一片很大的葉子上,嬴祇坐在葉子前端,麵前架著一套精致的廚具。
在煮魚湯。
曳月看到那精美如同丹爐的湯鍋,想起自己不久前在丹爐裡。
他默不作聲,小心翼翼後退,儘可能離那個人遠一點。
他才剛動。
“醒了?過來喝湯。”對方沒有回頭,隻是在身側招了招手。
他垂下眼眸想了一下。
他並不知道,旁人眼裡世界上最珍貴的傳說中的丹藥化形的人,應該是什麼樣的,但知道不會是什麼樣的。
他所恐懼的,帝月丹一定不會。
他想退怯的時候,帝月丹一定主動。
他認為,否認掉自己的恐懼、感覺、想法、意誌,選擇與之相悖的那個,未必就是正確的選項,但一定是同他的命運不一樣的路。
隻要同他不一樣的選擇,就是更好的那個。
嬴祇看到,曳月坐到了他身旁。
脊背挺直,稚嫩的臉上的神情是冷的,像個小小的大人物。
大人物抬了抬下巴,不高興的表情,看不出威嚴,隻有憂鬱。
嬴祇笑了,盛了一碗魚湯,放在這位大人物麵前:“請您享用。”
大人物看著他,憂鬱但高傲的表情,乖乖地說:“我還沒有淨麵。”
嬴祇聲音放輕,微笑道:“是在下疏忽。”
他看了一下儲物袋:“清水不多了,暫且用清潔咒將就一下可以嗎?”
過於悅耳的聲線輕聲說來,在這樣的清晨,讓人尚在夢裡一樣不真切,像海上仙山一縷樂章。
並不知道清潔咒是什麼的曳月,蹙著眉想了想,點了頭。
嬴祇放慢動作,修長的手指將施咒的動作做出好看炫目的樣子。
曳月垂眸,不動聲色,看得目不轉睛。
像是吹了一縷清爽不寒的雪風,一瞬輕盈舒爽了。
小孩的頭發又密又多,這樣披散在兩側,讓那雙霧氣清靈的眉眼越發像個小姑娘。
嬴祇拿出一把梳子,給他梳頭發。
梳第一下,他猛地回頭警惕地望著他,防備地後退,像隻被驚嚇到的幼獸。
嬴祇一頓,溫和的聲音越發輕緩,歉意道:“失禮了,忘記事先問過你,我能幫你梳頭發嗎?”
曳月捂了一下耳朵。
那聲音自然是很好聽的,從容不迫,慢慢悠悠,慵懶很輕,像春日漂浮在水上的樹葉,陽光灑落在上麵,搭載著春風,飄去哪裡,哪裡的岸邊就草長花開。
傳說中的春神。
好聽得遙遠,所以感到排斥。
長不出草開不了花的凍土,倘若春風不來,就不會知道自己不一樣。
曳月看著他不說話,他就微笑靜靜等著,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
那縷微笑也清清淺淺淡淡的。
曳月點頭。
他轉身坐回那裡,看著麵前擺著的魚湯。
身後一下一下梳頭發的動作很輕,梳子經過頭皮的感覺舒緩。
年幼的時候母親也曾為他梳過頭發。
要很努力才能模模糊糊想起,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卻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感覺了。
人生痛苦的記憶,難道比美好的會更深刻嗎?
他不知道,這片看起來普普通通卻很大的葉子是什麼樣的法器,有什麼防護。
隻感覺到,海上清晨的九月,風竟然並不冷。
手指搭在碗邊,感到溫度慢慢不燙。
那湯聞起來很香,但他不能喝。
人才會餓,會渴,帝月丹不會。
“怎麼不喝,不喜歡嗎?”嬴祇的聲音也像這海風一樣,分明是冷的卻又溫和。
曳月不說話。
嬴祇用發帶紮了一個高馬尾,放下梳子,給他看一眼食指的指腹:“這魚弄破了我的手,流了血,當時你還在睡。不能浪費了,就煮了魚湯。你是靠血養的丹藥,但既然已經化形,不妨試試以人的方式進食。”
曳月端起魚湯小口喝起來。
一開始還控製著喝得很慢,但他餓了很久了,很快不受控製大口得吞咽起來。
裡麵沒有刺,有小塊的魚肉,還有一些切得很碎的蔬菜。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這樣不符合人設,謹慎地抬頭望去,發現嬴祇並沒有看他,正在白紙上認真地寫寫畫畫著什麼。
嬴祇畫完了抬頭,曳月坐在離他最遠的葉子的一角,脊背挺直坐姿端正但小小一點,正望著海麵出神,馬尾垂下來,像黑亮的尾巴。
那一小碗對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說不算多,但鍋裡的食物沒有被碰過。
嬴祇挑眉,輕笑歎氣。
這是顆很有骨氣、自製力很強、少爺脾氣的丹藥精。
再次吃飯的時候,曳月發現嬴祇換了超大隻的碗給他。
“之前的碗呢?”
嬴祇眼眸彎彎,微帶歉意:“啊,我洗碗的時候被一隻長得像貓的魚嚇到了,一時手滑。”
曳月看到他也用的是比臉還大的碗,感覺對方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樣:為什麼會有這麼笨手笨腳的人?手滑滑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