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得回家,給嬴祇過生辰。
一雙眼睛算不得什麼,沒了眼睛,他還能更專注於劍道。
他以冷靜的,決絕的,超脫堅定的心智,做了這樣的決定,也這樣踐行著自己的決定。
但,就在最後一刻,曳月的手被攔下了。
“嗬,”溫柔無奈的聲音,像高高在上的月光,傲慢清冷,卻唯獨輕落於自己的掌心,連責備也像是縱容,“你可真是出息,什麼事情值得你挖掉這樣好看的眼睛?”
曳月再怎麼一身反骨,近十年的相守也叫他潛意識裡對嬴祇生出了絕對的信任,就像他絕無可能聽錯嬴祇的聲音一樣。
於是,他犯了一個錯誤。
一個低級的,卻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幾乎是下意識睜開了眼睛,將蹙眉注視著他的嬴祇看入眼中。
即便幾乎同時他就想起來,緊緊閉上眼睛。
可是,他看見了。
嬴祇的臉。
……
曳月緊緊閉著眼,心跳如擂鼓。
聽到嬴祇的聲音,帶著溫若春風的從容傲慢,對羽潮說:“閣下不知何故,將我的曳月逼迫至此?”
羽潮聖潔空靈的聲音,一瞬變得冰冷起來:“我認得你,你是殺我的人修。”
曳月幾乎都能想到嬴祇聽到後挑眉頜首溫雅微笑的神情,漫不經心道:“是嗎?我殺過的人太多,卻不知你是哪一個?”
羽潮:“……!”
“你是靈族……羽潮?”嬴祇哂笑了一下,“看來你是我殺的那隻入聖境的海妖。我雖殺你,也助你突破成為靈族。你若要報複也該找我,何必因此欺辱小孩子?”
曳月感覺到一陣春風經過。
雖然看不到,但他知道嬴祇和對方交了手。
他正要提醒嬴祇不可以看對方的眼睛,但接著便聽到嬴祇微冷淡淡的聲音:“你受傷了,今日殺你勝之不武。閣下若心有不甘,想要報仇,嬴祇在玉皇山恭候。”
曳月感覺到有什麼在消失,像海潮退去。
羽潮的聲音幽遠淡去,那聲音依舊聖潔淡泊,仿佛任何時候都不會有波瀾憤怒:“狂妄的人,吾乃半神靈族,弑神者,終會付出代價。”
話音最後,猶如夢境消散般遠去。
沙沙。
曳月還閉著眼睛,聽到仿佛行走的聲音靠近自己,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
那腳步聲停在他麵前,卻不語。
曳月臉色微白,眉睫顫了一下,心知,羽潮既然敗退,對方必然該是嬴祇藏於耳墜符石中的那一縷分神。
對方適才對羽潮放了話,總不至於又追上去殺人把他撇下。
但嬴祇沒說過,符石中的那縷分神出現後能維持多久,萬一已經消失了呢?
“嬴祇?”他試探著。
“……”
就在曳月微微提起心的時候,他聽到一聲輕笑,不,是淡淡的溫柔傲慢的嘲笑。
他一下子惱怒起來,會這樣笑的不是嬴祇還會有誰?
“你不出聲笑什麼?沒看到我閉著眼睛看不到嗎?”壞脾氣的少爺立刻暴躁,理直氣壯指責。
嬴祇又嗤笑了一聲,曳月感到什麼輕輕拂了一下他的睫毛,癢癢的。
“閉著眼睛做什麼?哦,還知道不能和羽潮對視。但現在對方都已經走了,總不至於我們少爺覺得我也是祂變得吧?”
曳月本沒有這麼想,此刻卻難免狐疑,萬一呢。
嬴祇聲音不掩戲謔散漫,溫雅緩緩道:“雖是萬年上古靈族,修為自然不低,但要對付我們少爺的確還隻需這般手段才行。”
曳月惱羞成怒,耳朵都紅了,打掉他撥弄自己睫毛的手,凶巴巴地:“我是中了祂的咒毒,不能睜眼看人,看到了要愛上對方的!你連這都不知道嗎?”
嬴祇頓了一下:“可是,你方才不是已經看見我了?”
曳月臉色刷一下白了,又紅又白:“……”
他真的看見了!
嬴祇:“現在什麼感覺?”
曳月靜下心感受了一會兒,除了一開始因為緊張心跳亂了一陣,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彆的。
他又想了想嬴祇,對方給他感覺和以前也沒有什麼分彆。
而且,因為對方剛剛才嘲笑了他,他現在還有些氣呼呼的,很想用頭狠狠撞一下他。
半點也沒有羽潮恐嚇的那樣,什麼想對對方惟命是從,馬首是瞻,為奴為婢……根本就不可能!
“沒什麼感覺。”曳月懊惱,“所以,祂是在騙我?!”
嬴祇輕笑一聲,揶揄,卻還溫柔:“那少爺現在總可以睜開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