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祇聲音溫和:“許久未見,大祭司身體可好?”
齊竭木大祭司雖然蒼老,隻是體現在滿是皺紋的臉和蒼蒼白發上,她的身體並未像凡人老者那般佝僂蜷縮。
對方的臉上無喜無悲,像一棵大樹,一塊木頭一般,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唯有眼神帶著幾分老人不該有的銳利。
齊竭木頜首:“多謝真人關心,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
是第一位對嬴祇的溫柔毫無反應的人。
嬴祇:“那這孩子便請祭祀費心。”
齊竭木看著曳月,手中的像梧桐木一樣顏色手杖,微微發出一陣淡綠靈氣,滿是生機。
那淡綠靈氣螢火蟲一般飛向曳月,籠罩著他。
曳月不知不覺便感到倦怠起來,他看了眼嬴祇,見對方也在看著他,便安心閉上了眼睛。
仿佛半夢半醒,又仿佛重現了和羽潮的相遇。
聽到,遠處齊竭木的聲音說:“竟是羽潮。”
嬴祇:“能解嗎?”
“可以。妖毒好拔除。但羽潮這種半靈族的咒毒,要問過祂。”
曳月感到自己像是回到了之前那片溫泉裡,還在溫泉打盹的夢裡,看到無邊水域,淡淡的綠色靈氣之中,一隻幾乎和環境融為一體的似有若無的靈鹿。
那鹿好像是白色的,身上卻好像發著淡淡的光,光的顏色像淡淡的綠白色,和水中扭曲的光影鏈接在一起。
又好像,那水中的山石草木全都是祂的一部分。
聖潔,又怪誕。
靈族究竟是什麼?
祂是自願的,還是被人困在這裡?
腦海不受控製的雜念漂浮在水中。
意識越來越渙散,他閉上眼睛……
【沒想到還有靈族存於世間。】
【我也沒想到,會有墮落的靈族。】
是,羽潮的聲音!
仿佛就在他身後,在他耳邊響起。
曳月卻一動不能。
終於失去意識。
當他醒來的時候,隻記得隱隱約約一句。
【我會離開他的,但不是現在。】
什麼意思?羽潮儘管在萬妖之海,也還在聽取他的念嗎?
卻聽嬴祇和齊竭木說話的聲音,同樣隱隱約約。
嬴祇:“如何?”
齊竭木:“毒已經祛除,但是……”
嬴祇:“……會如何?”
齊竭木:“並無……隻要小心……”
嬴祇:“多謝。”
一隻手放在曳月的額頭,絲絲縷縷靈氣注入識海。
曳月仿佛溺水一般睜開眼,意識恢複清明,頓時覺得渾身一輕,精神果然同之前不一樣了。
他對嬴祇頜首,然後向齊竭木道謝。
齊竭木看著他,似是打量什麼,然後對他們微微頜首:“老身不送,客人自去便是。”
嬴祇:“多謝,這是謝禮。”
他拿出一個匣子。
齊竭木本要搖頭推辭,忽然想到了什麼,又伸手收下了,露出一絲笑容:“多謝。”
兩人走出溶洞。
一路嬴祇都沒有說話。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曳月其實一直相信嬴祇是怕孤獨的,每次兩個人一起,總是嬴祇一直在說話。
對方沉默了這麼久,曳月不由意外。
“怎麼了,難道我的毒沒有解嗎?”
說話間已經走出了洞穴。
嬴祇垂眸看著他的手,曳月低頭,看到他們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
溶洞昏暗,地麵也不平,進去的時候嬴祇便拉著他的手了,出來的時候曳月自然而然便同他牽著手。
黑暗裡不覺得如何,天光之下,嬴祇這般看著,他下意識便鬆開了手。
曳月:“你怎麼了?”
嬴祇微蹙著眉緩緩笑了一下,溫和道:“沒事,隻是在想一些事。”
曳月:“什麼事?”
嬴祇看著他,深碧的眼眸平靜:“你的毒解了,時間也差不多了。”
“什麼時間差不多了?”話一出口,曳月一瞬頓悟,手指下意識摸了一下左耳的墜子。
嬴祇見他已經明白:“你自己回玉皇山,沒問題吧?”
曳月雖然知道他是嬴祇的分神,但這幾日有意無意都忘了,隻當他就是嬴祇。
現在清醒知道,他就要消失了,心頭一陣茫然。
“你不跟我回去嗎?”曳月回神,“就算要消失,不至於是現在就要消失吧。”
嬴祇目光溫和:“趁著消失前還有一點時間,我要再去一趟萬妖之海。”
曳月蹙眉:“做什麼?”
嬴祇笑了一下,笑容淡淡的,輕聲:“祂欺負你,消失前,我再去打祂一頓。給我們少爺出氣。”
曳月忍不住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眼底卻覺得微澀。
嬴祇一直待他很好,但是,這是第一次,因為彆人欺負他,有人為他出頭。
曳月:“我送你到萬妖之海的入口,我就回去。”
嬴祇頓了一下,曳月以為他要拒絕了,卻聽他說:“好。”
萬妖之海入口無數,嬴祇選擇了最接近玉皇山的那個。
就在玉皇山北麵的深穀之中。
曳月還是第一次知道,這裡有萬妖之海的入口。
嬴祇:“不用擔心,我已經加持了封印,凡人不可接近。”
曳月看著他,他沒有同人告彆過,不知道該說什麼。
嬴祇總是他們倆之中說話的那個,此刻卻也靜默,隻是看著他。
曳月望著他,自言自語:“反正你都要消失了,反正你也不會知道。反正隻是一縷分神……”
嬴祇笑了一下,微微挑眉,此刻的樣子和以往眼眸彎彎,揶揄逗弄他時候一樣,對他說:“怎麼,少爺是要趁機報仇,也揍我一頓嗎?”
他和往日一樣,和方才的沉靜溫雅,卻遙不可及不同。
給了曳月一瞬的勇氣。
即便自言自語說著那些“反正”的時候,他本也不確定自己有能這麼做的勇氣。
曳月上前一步,閉上眼睛,他幾乎是顫抖屏息,緩緩向著嬴祇含笑的唇親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