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視情愛,視同犯錯和墮落。
他所有的愛,在嬴祇那裡隻被歸結為,妖毒。
他所有的痛苦,在嬴祇高高在上的眼眸裡,都輕如塵埃。
“我度不過。”他輕輕地,聲音微冷倦怠,冷靜詰問,“你不肯愛我,我為什麼不能換一個肯愛我的?”
“好得很,不虧是我教出來的。”嬴祇看著他,輕聲溫和。
他一直都知道的,這是個心狠的孩子,對彆人狠,對他自己也狠。
嬴祇抬眸,深碧的眼眸漣漪微起望著他,漫不經心的樣子,百無聊賴的語氣:“從小就是,少爺隻要生氣了,就會隨時隨地拋下我一走了之,每次都是我低頭哄你。倘若我不哄,你便不要我了。誰都如此。我曾經以為,我會不同。但原來,你隻是養不熟。”
那深碧溫柔的眼眸,幅度很淺地彎了彎,對他嘲弄地溫柔地說。
“你從來都在試圖離開我。我養了一隻狼,卻錯把他當成貓去養。”
貓就是貓。
人總以為他已經馴服那隻貓的時候,就會發現,貓對人是不可能有感情的。
貓沒有人依舊能過得很好。
隻是因為咒毒產生的情劫,短暫地產生愛的情緒。
但這情緒也可以是對彆人。
曳月看著嬴祇,無喜無悲。
嬴祇眸光是顫的,他向來從不怒形於色,連殺人也是溫溫柔柔的。
現在卻連眸光都是顫抖的,很生氣吧。
但他並不同情嬴祇:“你若要養一隻狗,就該找狗。”
“而我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天生反骨,注定做不了聽話的狗。”
嬴祇並未說錯什麼。
這個叫曳月的人,從小就是個嘴硬心狠的孩子,色厲內荏,內裡越怯弱,外表越凶。
越害怕被拋棄,反而越要被討厭,這樣被拋棄的時候就可以歸結為,被討厭的是他的壞脾氣,而不是他本身。
因為不斷被拋棄,所以時刻為被拋棄做好準備。
他運氣向來很壞,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好運是九歲那年沉入大海之前,遇到了嬴祇。
他將他拉出冰冷黑暗的海裡。
他讓他以為,他遇到了神明。
他讓他以為,他永遠也不會被拋棄。
否則,他怎麼敢停留,愛他?
他應該逃走,不該被溫柔馴養。
“是你讓我愛上你的。你把我養成這樣傲慢乖張惹人厭惡的性子,現在你得自食其果。”
他眼中銳利冷清,望著嬴祇。
也許他們本來就不該相遇。
十年,開心的日子隻有那麼短暫的幾年,連那幾年,也都在不停的練功閉關。
那些快樂溫柔陪伴,好像都是假的。
痛苦的時候,竟然微薄的想不起來一點。
嬴祇是對的,錯的是他。
如果他不是他。
如果嬴祇養的是彆人。
“他”或許一開始就聽嬴祇的話,早度情劫,暢通大道。
可他偏偏養了他。
他做不了姮娥。
這世間的人們畢生所求,皆是長生、大道。
長生,大道,那都是很好很好的東西。
可是對他而言,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是和嬴祇在一起看落日,是牽著嬴祇的衣袖,在他旁邊睡去。
他自小刻苦努力,廢寢忘食,日以繼夜,並非因為他是天縱奇才,隻是因為他想要陪著的那個人,會活得很久很久。
他想要長長久久地陪著他。
他是為了這個努力的。
他們定義的劫,卻是他心中為之努力的道。
玉像持劍台上,月光白雪,夜風獵獵。
嬴祇:“你要讓我怎麼自食其果?”
那冷清高傲的少年,眼神銳冷,毫無表情:“你沒有說錯。我的確從未想要好好度情劫。”
他現在明白了,嬴祇並未說錯,他的確自欺欺人。
他隻是連他自己都欺騙過了。
他根本不想要嬴祇一點點的溫柔、愛意。
他是要嬴祇的一切。
他不要是最特彆之一,他要是嬴祇最重要的唯一。
溫順隱忍,委曲求全……
全的是這個人全部都屬於他。
他根本沒想過看著嬴祇同彆人做道侶,有彆的弟子,勝過和他,漸漸越過他。
他沒想過做嬴祇的弟子,他從未叫過這個人一句師尊。
不嗔不妒,因為他太自信了。
自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愛嬴祇。
所有人最終都會離開,隻有他會永遠陪著嬴祇。
他對嬴祇的愛,並不隻是情愛。
曳月望著嬴祇,緩緩笑了。
“你早上問我的話,我現在回答你。是,隻可以對我好。”
他可以沉在河底,安安靜靜一直等下去。
他可以不嗔不妒,放逐他多久,被孤獨日夜啃食,都沒有關係。
可是,全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
嬴祇永遠也不會屬於他,永遠也不會隻愛他。
如果嬴祇不給他全部的愛,他就……
一點都不要了。
他拔出心劍,指著嬴祇,高傲冷靜地詰問:“最後一次,你要不要愛我?要麼愛我,要麼讓開!”
這是曳月第一次對嬴祇拔劍相向。
他用他的心劍指著嬴祇。
嬴祇難以置信,微微不穩的眸光一瞬冷凝,顫抖。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威脅嬴祇做選擇。
便是帝尊親臨,他也有一戰之力。
何況隻是一個他親手教導的,連洞虛境都沒有過的少年。
嬴祇不費吹灰之力,就從持劍台另一端瞬間出現在曳月身側。
他伸手,輕而易舉地握住了曳月心劍的劍柄。
“你在胡鬨什……”
微蹙著眉的嬴祇,神情一瞬錯愕,僵在那裡。
這世界上,沒有人能讓嬴祇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也絕不會有人,讓嬴祇眸光顫抖,臉色發白,僵在那裡。
但他這一刹那,就是僵在了那裡。
他緩緩垂眸,他方才握在手中的曳月的心劍。
他昨日在長街上,清清楚楚牢牢握在手中的那柄曳月的心劍。
就在剛剛,一瞬間在他手中虛化。
就像流沙化雪,消失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