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說,所有的目光瞬間落在她臉上。
王經理皺眉:“硯青,這話可不能亂說。”
旁邊公安局偵查隊長卻是盯著她問:“在哪兒見過?你回憶回憶。”
孟硯青便伸展開自己的手,道:“各位請看,我手上有一處痕跡——”
她指著手心處的一處紅痕。
昨天她被指派過去卸貨,弄得手上殘留了淤青擦痕。
眾人看到她的手心,一時疑惑不已。
要知道,此時的孟硯青白淨纖細,高挑漂亮,體麵時髦的布拉吉搭配半高跟,更是氣質出眾。
結果這樣的孟硯青,手上竟然殘留著一些傷痕,這就很是觸目驚心了。
一直不說話的慧姐突然皺眉,她瞪著孟硯青。
孟硯青自然明白,將自己的手展示給大家,正好暴露她對自己的排擠和苛刻了。
她並不是刻意為之,不過暴露就暴露了,反正事情本來也是她乾的,不該嗎?
她笑了笑,指著其中一點,道:“這個地方,是被一顆釘子咯到的。”
聽到“釘子”這個字眼,那公安局長走上前,經過她同意後,握住她的手,仔細觀察了一番,不過因為是頭一天的痕跡了,自然觀察不出所以然,隻能看出上麵確實有些淤痕。
王經理皺眉:“硯青,你手上這是怎麼了?又怎麼會被釘子咯到?”
孟硯青這才道:“昨天,運輸原材料的卡車來了,我被臨時指派過去卸車。”
卸車?
大家疑惑。
孟硯青道:“對,卸車的時候,我被包裝箱上的釘子紮到了,而紮到我的那釘子,恰好和今天這個釘子長得很像。“
公安局偵查隊長:“你確定?”
孟硯青:“我並不太確定,但我覺得,這提供了一個方向,說明在食品生產製造過程中,完全有可能接觸到釘子,而醬料和普通食材不同。”
她頓了頓,繼續道:“普通食材如果有釘子,很容易被排查到,但是醬料是黏稠濃密的,那釘子不大,沾滿醬料後混在食物中,是很難被發現的。況且這次群英會廚師工作任務大,估計會很緊張忙碌,更沒有閒心去觀察到這麼一個小釘子了。”
大家聽著,麵麵相覷後,都紛紛點頭:“有道理,醬料確實不容易發現。”
公安局偵查隊長:“所以我們不僅要追查我們飯店內部,也許還得從源頭查起,其實這次我們已經派人過去提供醬料的六必居,請他們的廠長馬上過來。”
一旁檢驗科負責人道:“不過六必居是我們國家多少年國營老牌子了,他們一直穩定向首都飯店供貨,按說不至於出現這種問題。”
餐飲負責人也道:“是,而且這次使用的醬料並不是最新采購的,而是上個月我們統一采購了一大批,就算有壞人搞破壞,也不至於提前預知我們要接下群英會的宴席,這麼多醬料,隻有這一個釘子,也很難做出什麼事來。”
孟硯青頷首道:“我以前恰好見過醬料加工,我覺得這個過程中完全可能出現問題。”
她這一說,大家都看向她。
孟硯青便繼續道:“先用麵粉和水進行攪拌,之後蒸熟,冷卻,加上曲粉進行接種,最後培養,做麵糕曲,在這一係列過程中,出事的可能不大,但是最後是要磨細,磨細之後就是過篩,過篩了便要滅菌然後進行包裝。”
她頓了頓,道:“在磨細那個步驟,如果有釘子一定會被排查出來,所以我個人推測,有沒有可能是過篩的時候出現問題?”
大家聽著,心裡一動。
旁邊那餐飲負責人突然明白了:“我知道了,過篩的時候是要用篩筐的,篩筐上有釘子!”
他這一說,其它人都恍然。
雖然如果這樣的話太過巧合了,但是一個釘子,無足輕重,也沒引起什麼大風浪,似乎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偵查隊長馬上道:“我這就過去六必居工廠,帶著這釘子向他們核實,這批醬料既然是兩周前到貨的,那生產日期應該是三周內吧?”
旁邊後廚負責人馬上道:“就是兩周前生產的,我們都是訂貨,出貨了馬上給我們運來。”
兩周的時間,並不太長,還可以追查。
有了這個方向,倒是好辦了,於是彭總經理馬上打電話,和上麵商量,說是初步有了追查方向,於是上麵很快下了指示,舞會繼續準備,儘快查明情況。
那邊偵查隊長火速離開趕往六必居,幸好六必居醬園就在前門,近在咫尺,開警車過去一腳油門就到了,一切都來得及。
會議室內靜寂無聲,氣氛依然緊繃著,所有的人都麵色凝重。
彭總經理用手輕輕敲打著桌麵,擰眉沉思著。
這麼想著的時候,他突然記起來什麼,問王經理:“怎麼讓小孟這樣的姑娘去卸車?”
剛才看到了,疑惑,但是大事當前,他顧不上,顯然突然想起來了。
王經理聽這話,也是無奈,他忙看向慧姐。
慧姐臉色難看,她掃了眼孟硯青:“不錯,是我讓她卸車的,也是看她閒著,後廚人員繁忙,臨時借調人手。”
彭福祿皺眉,顯然是不悅,畢竟孟硯青是他自己看好的,是要當外事接待來培訓的,這次又要參加群英會的招待工作,這樣的人才,卻被派去卸車?
卸車那是男服務員苦勞力乾的,犯得著讓這麼一個年輕姑娘去嗎?
在場其它各負責人顯然都意識到了,於是大家神情變得微妙起來。
誰想到呢,這慧姐如此端莊體麵,但是麵對這年輕漂亮的小服務員,竟然是這麼苛刻對待?
在大家異樣目光的注視下,慧姐頓時尷尬起來,她哪想到,猝不及防,在這麼多高層領導人麵前,她竟然被孟硯青這麼坑。
當時她讓孟硯青去卸貨,孟硯青裝得倒是乖順,仿佛並不在意,其實竟然想著狠狠地擺自己一道!
關鍵是,這可是當著彭總經理的麵,當著其它各路經理的麵,可以說,首都飯店最重要的人物全都在這裡了!
彭總經理歎了聲:“小孟這樣的種子選手,應該有更多鍛煉機會,王經理呀,我看你還是上上心,多提拔提拔小孟。”
王經理自然連連點頭。
然而彭總經理還沒夠:“上次那個服務員叫什麼來著?叫秦彩娣是吧,她不就是惹出個禍來,倒了個咖啡,這也虧得是碰到陸同誌,他機智,不然你說這事兒多尷尬?以我看,如果是小孟,那肯定不會出事了。”
慧姐越發羞愧,羞愧得臉都紅透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才是孟硯青的直接上級,彭福祿這話的意思是由王經理直接管轄孟硯青,等於把她給忽略了。
往深了說以後孟硯青完全可以直接聽王經理調令,而不需要再聽自己的安排。
甚至,這是當著所有的人麵在質疑她不會用人,在徇私枉法。
她工作多年,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說過,這幾乎是她人生中最難堪的一刻了。
王經理自然意識到了,忙道:“我明白,以後得上心,小孟是能乾,以後重點培養。”
孟硯青自然將慧姐那恨不得鑽到地縫的窘迫看在眼裡了。
活該活該也是活了個該。
當下她笑道:“其實卸車也沒什麼,就當鍛煉吧,再說這不是因禍得福嘛,好歹能提供一些線索,拋磚引玉。”
彭總經理欣賞地看著孟硯青:“這次鐵釘子的事,無論結果如何,小孟你都提供了一個很好的——”
他正說著,就聽到電話響了,他忙拿起來。
電話那頭正是剛剛離開的偵查大隊長,他笑得聲音爽朗輕鬆:“已經查過了,就在兩周前,他們有一個籮筐釘子掉了,他們特意給補上,當時找了,沒找到,就隻好放棄了,我檢查了他們的釘子,大小尺寸都一樣,而且經過仔細觀察,我們的釘子上麵確實有些磨損痕跡,可以看得出,就是他們籮筐上用的!”
他這話一出,會議室裡眾人全都鬆了口氣。
彭總經理也樂了:“你小子夠快的啊,才出門就查清楚了!”
偵查大隊長笑道:“那可不,我出了你們飯店一腳油門直接奔過去,到了那裡醬園總經理正等著我呢,我直奔他們的籮筐,一盤問就出來了!”
彭總經理哈哈笑起來:“可以,可以!這事太好了!咱可算放心了!”
掛了電話後,他明顯神情愉悅起來,會議室裡其他人也都笑起來:“原來是籮筐上的釘子,我說呢!”
彭總經理明顯愜意起來,他馬上打電話,讓人往上彙報情況,通知舞會一切照舊。
掛上電話後,他才道:“今天這個事,算是有驚無險,但是我們必須引以為戒,就算那釘子是醬園的錯處,但是我們為什麼沒排查出來?如果我們再仔細些,檢驗科同誌的工作再細致些,或者餐飲部再認真些,這樣的情況就不會發生了。”
大家紛紛點頭,出了問題肯定整改的,不過這次主要責任不在他們,且沒什麼破壞陰謀,這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時候,彭總經理看向孟硯青,那眼神就格外欣賞了,他笑嗬嗬地抬起手,衝她豎起大拇指:“小孟,真有你的,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大家也都笑起來:“小孟這姑娘機靈哪!”
孟硯青笑道:“這也是趕巧了,其實還是總經理和王隊長抽絲剝繭,把事情想得周全。”
王經理見此,也趁機道:“我早看著小孟這小同誌不一般,英語,氣質,談吐,各方麵都是最好的,這不,我還說呢,咱們現在缺一個副領班的位置,以後小孟好好乾,肯定給小孟留著了。”
彭總經理聽了,連連點頭:“小孟做副領班,我覺得差不多吧,夠格了,我回頭寫個報告,和上麵提提。”
啊?這就提?大家微驚,不過想想也對,人人家該的。
一旁慧姐本已經陷入羞恥難堪之中,但是聽著這話,卻是幾乎不敢相信。
現在自己是拿摩溫,大領班,如果孟硯青成為副領班,雖然帶了一個“副”字,但那就和她平級了,彼此是平級關係,不是上下級關係了。
關鍵是,領班就不是普通工人,屬於國家乾部有編製有待遇的,各方麵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自己從十八歲熬到二十七歲,整整熬了九年才到了這個位置,如今也不過坐穩這個位置四年,結果孟硯青才入行不到兩個月,就直接成副領班?
那自己這麼多年的辛苦算什麼?
王經理卻從一旁跟著讚同:“論功行賞就得賞罰分明,小孟同誌怎麼也是大領班的料子!”
彭總經理卻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咱們下個月不是成立一個英語脫產班嘛,小孟英語好,其實去那裡當老師也挺好的。”
一時他問孟硯青:“小孟,你的想法呢?”
孟硯青笑道:“英語老師?這不錯,我當然想。”
彭總經理:“好好好,等回頭成立了,我問問,咱請了北大的英語老師,但是助教打算用自己的,反正慢慢培養嘛,沒準以後乾脆自己教了,你就先當助教吧。”
這話說著時,就聽到外麵響起敲門聲。
彭總經理聲如洪鐘:“進來!”
門被推開了,羅戰鬆頷首,禮貌地打了招呼,之後道:“彭總經理,我剛才忙完了,看到偵查隊長匆忙離開了,我想著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過來聽候你的吩咐。”
孟硯青聽這話,自然明白,他這是終於要“實時介入”了。
這可是他挑選的最好時機。
彭總經理一聽,道:“小羅,你趕緊的,趕緊過去會場,告訴他們,舞會儘快準備。”
他又看向王經理和慧姐:“估計晚上的女舞伴不夠,到時候從我們服務員中挑幾個好的,免得冷場了。”
他吩咐說:“這些你們都辦妥當了。”
一時他又和藹地問孟硯青:“小孟會跳舞嗎?”‘
孟硯青:“以前去工人文藝中心看人家跳交誼舞,也學會了一點,不過跳得不好。”
彭總經理便嗬嗬笑了:“沒事,你去跳吧,打扮漂亮點,好好玩,要玩得開心儘興!”
孟硯青也是沒想到:“這樣也可以?”
按說這種領導出席的場合不是隨便出沒的。
彭總經理哈哈笑道:“都隨你,看你高興,你是咱們大功臣,怎麼都可以!”
羅戰鬆卻是懵了。
他剛才看到偵查隊長一臉凝重地離開,知道事情也越來越麻煩,還看到剛才秘書匆忙走出會議室,這估計是要往上發簡報了。
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是最佳時間介入。
結果,怎麼笑起來了?
彭福祿還有心思笑出來?
他疑惑地看著彭福祿,又看向王經理和慧姐,他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慧姐淡看他一眼,道:“你還不知道吧,案子已經查出來了。”
羅戰鬆微驚:“查出來了?”
慧姐:“嗯,小孟提供的線索。”
羅戰鬆的視線瞬間落在孟硯青臉上。
孟硯青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禮貌含笑,一如既往。
彭總經理笑道:“是啊,小孟立大功了,你們先忙你們的去,讓小孟休息下,大功臣,趕緊休息!”
羅戰鬆神情有些恍惚,他抿緊了唇,用異樣眼神看了孟硯青一眼,之後僵硬點頭:“查出來了,那太好了,我們,我們這就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