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硯青看著她們嘰嘰喳喳一臉崇拜的樣子,不免想笑,小孩子嘛真可愛!
——雖然她們從年紀上來說隻比自己小一兩歲甚至差不多,但孟硯青現在還是覺得她們就是小孩子。
幾個女生七嘴八舌地問起來,問起怎麼戀愛的,還問起什麼時候結婚,好奇得很,這時候也有幾個男生過來了,他們也都過來請教孟硯青問題。
孟硯青長得美,知識也淵博,班級裡學生都喜歡孟硯青,都想親近她,哪怕知道她有男朋友,也都忍不住想跑來“請教孟老師問題”。
大家徑自過去了珠寶學院的教室上課,孟硯青的課程講義都是她在鑽研了國外眾多珠寶設計講義後精心編排的,很適合如今這些沒什麼基礎的學生。
而在這個教學中,她也發現謝閱竟然有很好的素描功底,便讓他當了自己的助教,輔導著同學繪畫等,謝閱倒是樂意得很,表現得很好,節省了孟硯青許多力氣。
孟硯青看他這樣,也就放心了。
這小孩估計對她有些想法,後來知道自己和陸緒章在一起,經受了來自“長輩”的傾軋級打擊,估計挺不好受的,現在應該是終於想明白了,可以接受了。
上課過程倒是順利,孩子們也都積極學習,下午時候,孟硯青便帶著學生過去新建的大教室,去聽陳教授的公開課。
那陳教授是珠寶學院的一位珠寶學老師,聽說去國外留學過,於珠寶研究上很有些造詣,今天恰好開一個珠寶文化介紹的講座。
過去後,發現人不少,除了珠寶專業的,還有地質學,礦物學,岩石學等專業的,全都過來聽,就連門外走廊上都擠著人。
幸好孟硯青的學生占了座位,見到孟硯青,趕緊招呼她進去,一時幾個男學生站起來,讓孟硯青和幾個女學生坐下來了。
這時候,演講也開始了,那陳教授講了珠寶的起源,世界各地珠寶文化的形成,當然也重點講了中國的珠寶文化,當提到中國珠寶時,還特意提到了中國的硬玉和軟玉之分。
“玉有硬玉和軟玉之分,而在我們中國,我們的玉石都是軟玉,沒有硬玉,所以我們中國的文化中有一個關鍵詞就是軟,軟,就是包容,就是韌性,也是知識分子的柔弱。其實中國文人的軟弱自古有之,曹操有言,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還能哭死董卓否,所謂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說得就是中國傳統文人骨子中的柔弱,所以中國文人喜歡把玩和田玉,這就是軟玉……”
孟硯青聽著這話,卻覺得不對了,這位在說什麼?
中國全都是軟玉,軟玉是中國知識分子軟骨頭??這怕不是國外留學學傻了吧!
這時候,台下部分學生也有覺得不對勁的,於是便有人直接起身反駁道:“陳教授,話不能這麼說,中國文人固然有其軟弱的一麵,也有其傲骨,怎麼能以一個軟弱概括?”
陳教授聽著,卻是笑看著那學生:“這位同學,我們是在說軟玉硬玉,並不是說所有的古代文人都是軟弱,隻是把他們骨子中軟弱的一麵表達出來,從專業角度西方對於珠寶學的研究來看,把珠寶分為硬玉和軟玉,翡翠是硬玉,和田玉事軟玉,中國在明朝之前,沒有翡翠,隻有和田玉,從這點來說,有什麼問題嗎?”
那學生自然是不懂,一時也是啞口無言,隻好坐下。
陳教授說服了一個同學,眉眼間便越發多了幾分矜持的笑,他望著在座的眾人,待要繼續來幾句科普。
誰知道這時候,卻見一個年輕女子站起來,卻是問道:“陳教授,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下。”
陳教授看到這女子,也是微意外了下,知道這是珠寶學院的珠寶設計老師,年輕漂亮得很,其實沒什麼文化,根本就是一個學生,仗著會畫珠寶圖才給大家講珠寶設計課程的。
不過對於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他自然不吝嗇他的紳士風度,當下笑著道:“這不是孟老師嗎,有什麼問題請說,我們一起探討,不過當然,希望僅限於珠寶專業知識方麵。”
其它眾位同學看到孟硯青,也是意外。
其實大家都知道孟硯青,她來的第一天就傳遍了整個地質學院。
本身地質學院就是男生多女生少的學校,如今來了這麼一個大美人,既是學生,又是珠寶設計的老師,聽說在香港珠寶設計還上了報紙,聽說她對象還是位高權重的人物,總之這樣的人幾乎瞬間吸引了所有學生的目光。
可是如今,她怎麼突然站起來,大家不免好奇,她要問什麼。
旁邊謝閱見此,也微皺眉。
大家卻聽孟硯青道:“陳教授,據我所知,硬玉軟玉這種概念,我們中國珠寶行裡,以及新疆雲南等地的玉石商人那裡,可是從來都不理會,我們在這裡泛泛其談,說硬玉說軟玉,不過是曲高和寡,不過是研究人員著書立說的說法罷了,既如此,又何談軟玉文化?”
陳教授卻笑道:“孟老師,你要知道,我們研究玉石的,是做學術工作的,我和那些珠寶行和玉石商人,能是一碼事嗎?目的不同,方法不同,語言自然也不同,難道我們研究中國的玉石,反倒是要問那些賣玉的商人嗎?”
孟硯青:“那我有個問題,這硬玉軟玉,劃分緣由從何而來,怎麼就成了學術界的標杆?”
陳教授:“這是法國礦物學家德穆爾的區分,那可是知名礦物學家,怎麼,孟老師對法國礦物學家的研究看不上?”
孟硯青聽著,輕笑道:“陳教授,我有個疑問,這不是一個法國人嗎?他一個法國人,憑什麼定義中國的玉?他對中國的玉器又懂多少?他的文章發表於上世界六十年代,他手中拿的是中國什麼玉,又用什麼方式鑒定的?”
那陳教授道:“這個同學,你的問題問得有點寬泛了,不過我可以回答下,當時他拿到了中國皇宮收藏的一些玉器,包括翡翠,也包括和田玉,他經過研究發現翡翠的主要組成礦物是鈉鋁輝石,也就是jadeite,同時他也分析了我們中國的和田玉,發現和田玉中的主要成分是鈣鎂鐵質閃石,也就是nephrite,這篇文章,可是廣為引用,奉為經典。”
孟硯青依然好奇:“那這位德穆爾說怎麼得到這些中國皇宮玉器的?”
陳教授怔了下,之後才道:“曆史原因吧。”
孟硯青卻道:“德穆爾先生研究和田玉的時代,恰好是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掐指一算,法國人拿到了中國的皇宮藏品,那我隻能想到一種可能。”
她這一說,底下學生已經有人議論紛紛起來,關於曆史大家自然都很精通,自然而然想到了。
陳教授微蹙眉,他意識到這事有點不對了。
孟硯青:“當年英法聯軍在頤和園、圓明園和清朝皇宮搶劫了大批文物玉器,那些玉器帶回法國後,便由德穆爾進行分析研究,從而得出了我們和田玉是軟玉的結論,從此後,給我們貼上了一個標簽。”
她微挑眉,淡聲道:“陳教授不會不知道那個標簽吧?”
大家顯然是不懂的,聽孟硯青這話,便隱約明白必然是有什麼關鍵話,於是所有的人全都看向孟硯青。
陳教授想起那些話,臉色微變,忙找補道:“學術無國界,倒是不必多想。”
孟硯青卻是不管,徑自道:“那句話就是,中國沒有一個人真正懂得寶石。”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都低聲議論起來。
孟硯青道:“一個法國人,說我們中國沒有人真正懂得寶石,這樣的人,能做出什麼學問,又能對中國的玉石文化了解多少?這樣的人做出的結論,又有什麼可信度?”
陳教授麵色鐵青,他知道孟硯青說出這句話後,他的法國礦物學家德穆爾的論述自然沒了力道,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道:“這隻是科學家基於事實的科學定義,這位德穆爾先生是知名礦物學家,是史前文明研究者,一直在法國國家自然曆史博物館從事研究工作,曾經分析過多種礦物的化學成分,對於中國的玉器,他隻是從礦物學角度進行分析,揭密中國玉石的硬度密度和化學成分。”
孟硯青笑道:“我們必須承認,這位德穆爾在他的專業領域確實有所建樹,任何有所建樹的科學家我們都應該尊重,但是如果涉及到中國的寶石玉器,我隻能說,他太淺薄了。”
“靠著從我們國家搶劫走的幾塊玉器,隨便做做幾個測試,就簡單粗暴地把我們的和田玉歸結為軟玉,事實上,有什麼權威嗎,有什麼大量研究材料嗎,沒有,也就是欺負我們近代科學無進展,他們搶走我們的玉器,搶先研究,直接就給把我們中華國玉扣上了軟玉的帽子。”
她這麼一說,在座同學全都嘩然,畢竟提起那段曆史,大家都覺得是屈辱,沒想到硬玉軟玉的說法竟然有這麼一個淵源。
孟硯青挑眉,望著陳教授:“這都是上百年的曆史了,名字已經這麼叫了,我們作為後人再回首看,已經是一筆糊塗賬,既然是糊塗賬了,我們沒法徹底清除這個稱呼,大可晾著,倒是也不必非要讓自己往那‘軟玉’的圈套裡麵鑽,還非得硬編著說我們中國是軟玉文化。”
她笑著道:“何必自己給自己頭上扣一個軟弱的帽子呢!”
這時候,旁邊一位礦物質學的老師也站起來了。
他先進行了自我介紹,之後才道:“孟老師說得有道理,雖然我們是做科學研究,但是那些玉器商人卻是常年和玉器打交道,科學研究不是曲高和寡,而是要結合實踐,據我所知,隻說翡翠商人們,他們根本沒人理會什麼硬玉軟玉,他們的分類比那些外國人更實際更豐富,比如按照顏色分,按照方向分,按照綠的深淺分,按照質地分,那才是和實踐結合的翡翠研究。”
陳教授聽著,臉上訕訕的,不過還是硬著頭皮道:“這隻是表層的分類罷了,我們做研究,還是得研究它的內在實質——”
然而,孟硯青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陳教授,據我所知,德穆爾先生所謂的創造性貢獻研究,鑒於他的材料限製,也鑒於他的時代限製,事實證明已經被淘汰了。”
“比如他說翡翠的主要礦物組成是鈉鋁輝石,可問題是,根據近代礦物學研究,鈉鋁輝石不過是類質同象固溶體係列中的一個端元組分罷了,所以說,翡翠中一定有其它輝石礦物,事實上,法國,美國,蘇聯的一些學者也證明了這一點。”
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就在前幾年,香港的聶揚眉女士已經研究出翡翠的組成成分是鈉鉻輝石。”
她看著陳教授:“所以,我們既然要做寶石研究,還是得與時俱進吧,抱著故紙堆學習,如果在我們學院也就罷了,大家都不懂,竟信以為真,但等我們走出去,和彆人一交流,那還不是笑掉彆人大牙?”
她這麼說完後,已經有學生開始鼓掌了,更有人站起來表示讚同。
那陳教授自然是訕訕的,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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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硯青砸了個場子,這演講結束後,看看時候,差不多陸緒章要來接自己了,便要離開,誰知道不少學生全都圍過來,問起她關於珠寶鑒定的問題,七嘴八舌好多問題,她也就一一都回答了。
一時學生們都敬佩得五體投地,誰能想到呢,這位孟老師長得美,年紀輕,卻這麼淵博,這麼一來,竟然還有地質專業的學生也都紛紛要轉到珠寶學院來,他們表示“看著更有前途”,這倒是把寧院長給樂得不輕,對孟硯青讚不絕口。
這讓孟硯青也沒想到,也是意外收獲了。
和寧院長聊了一會後,恰好陸緒章過來了。
他一出現,自然是驚豔了不少師生,大家現在都知道他身份,也知道他是孟硯青的男朋友,一個個都豔羨又崇敬的。
對此,陸緒章臉上卻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眾人見著,心想這位陸同誌可是冷傲得很,不過也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嘛,那肯定不一樣的!
一直到孟硯青收拾好了,拎著小挎包離開辦公室,眾人便見,剛才還一臉疏淡的這位陸同誌,竟然馬上溫柔起來,還體貼地上前幫孟硯青拎包。
眾人一時看得目瞪口呆,這前後真是判若兩人!
誰能想到,剛才還一臉疏遠冷淡的男人,此時在孟老師麵前竟是這般溫柔!
孟硯青和陸緒章往外走,多少也感覺到了。
她疑惑地道:“剛才我沒過來時候,你那臉色怎麼那麼冷?”
陸緒章側首看她:“有嗎?”
孟硯青:“就是!”
陸緒章挑眉,彆有意味地看她一眼:“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孟硯青:“嗯?”
陸緒章:“省得我招蜂引蝶。”
孟硯青:“……”
陸緒章淡淡補充:“以後,對待非親屬關係的女性,我就這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