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薑林，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失笑道：“小倩，你說的來找我尋仇的，就是他？”
聶小倩哪裡還看不出來自己誤會了，訕訕點頭。
“尋仇？”宗遇疑惑。
薑林將方才聶小倩同自己說的話告訴了他。
宗遇沒料到還有這個烏龍，他看著小倩：“我看起來很像尋仇的？”
小倩心說何止像，簡直就是。
但這種時候，她隻能說是自己眼瞎：“是小倩看錯了。”
宗遇擺擺手：“看在你也是為主著想的份上，算了……等等。”
他看著小倩皎若秋月的美貌，遲疑了一下，看向薑林：“她不會就是你的十八房小妾之一吧”
薑林：？
小倩冷汗又下來了。
她常日在青水縣，這些個傳聞或多或少也知道，隻是一直沒往心裡去。
更何況，能有個這樣的名頭，對於她們來講，是好事。
可先生一直待在黑山，怕是還不知道這些汙糟的流言。
在小倩心裡，先生這樣光風霽月的人，肯定很厭惡這些。
她慌忙解釋：“這都是市井流言……”
薑林稍稍想一下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十八房小妾？這些人可真能編。”他失笑搖頭。
他看著小倩誠惶誠恐的模樣，安慰道：“不必害怕，我不生氣。隻是，這種流言，還是要早些澄清才好。”
小倩連忙點頭：“先生放心，我們一定儘快杜絕這些流言，不會讓先生名聲蒙羞的。”
薑林：……倒也不是因為這個。
他解釋道：“我一個男人，又是個實力厲害的大妖，這種香豔傳聞於我並不會有什麼威脅，甚至可能傳為美事。可你們不太一樣，這世道對女子向來苛刻。你們身上若是背負著為人妾室的流言，萬一以後遇到了真心相待的愛人，會平添許多麻煩。”
小倩眼眶一酸，從來沒有人同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衝著薑林深深一拜，真心實意道：“多謝先生體恤。隻是小倩很喜歡如今的生活，傾心相待的愛人，怕是不會有了。”
那怎麼可能呢？
寧采臣還在遙遠的地方等你呢。
薑林想：你不止會有個傾心相待的愛人，還會有一場淒美的戀情。
當然，現在槐音已經老實了，她不做妖，估計這愛情淒美不成了。
或許一場浪漫的人鬼戀也不錯？
薑林笑道：“彆這樣悲觀嘛，我們小倩生的這樣好看，又有才華，肯定會有人喜歡你的。”
聶小倩怔怔的望著薑林雋秀溫柔的麵容，心中莫名冒出一個念頭：可惜了，若是先生真的願意，常伴他身側，她也不是不可以。
一邊的宗遇早就不耐煩了，煩躁道：“你們聊完了沒？薑林，我想吃麵，想吃燒烤，還想吃……”
薑林：……
他無奈的對小倩說道：“你先回去吧，我得先安撫一下這個混世魔王。”
小倩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見宗遇站在薑林身邊，冰冷深沉的大妖像被馴服的狗狗一樣，三言兩語被哄的眉開眼笑。
青蘿小姐蹲在一邊無聊的拔草。
像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
薑林已經好些年沒下廚了，倒也沒有手生，做了滿滿一桌子菜。
宗遇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眼眶居然有點紅了。
薑林：……看把孩子給餓的。
宗遇憤憤的瞪薑林，還不忘往嘴裡塞一隻雞腿：“我還以為我都吃不到你做的飯菜了。”
“你都能帶著青蘿，為什麼就不能帶著我？”
薑林解釋：“你和青蘿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契約的事情薑林不好說，隻能說道：“青蘿是我女兒。”
哪知宗遇語出驚人：“那我也可以當你兒子！”
薑林：“……”
青蘿：“……”
誰也料不到，為了一口吃的，宗遇竟然能把自己賣到這個地步！
“倒、倒也不必。”薑林憐惜道，“你既然都來了，以後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青蘿恍然大悟：“原來小宗叔叔想當小宗哥哥！”
眼見得宗遇風卷殘雲的掃蕩姿勢，薑林忍不住勸他慢點，又好奇：“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宗遇埋頭大吃，含糊說道：“說來話長，吃完再說。”
薑林：“……好的。”
一桌子菜，薑林和青蘿幾乎沒動筷子，全進了宗遇的肚子。
還好是妖怪，沒有積食的煩惱。
薑林給宗遇倒了一杯茶，看他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的樣子，心想小宗還是那個小宗，除了模樣長大點，性子好像半點沒變。
宗遇就絮絮叨叨的和他說了這些年的經曆。
原來他當日預感到薑林可能會去很遠的地方，怕自己找不到人，就用自己的精血和一縷魂魄，做了一顆魂珠。
“有這顆魂珠在，不管你在哪裡，哪怕是陰曹地府，我都能察覺到的。”宗遇說道。
他原本也是這麼以為的。
誰知，薑林那一走，魂珠就徹底失去了感應。
說句不祥的，就算薑林出了意外死了，隻要魂珠還在，他也應該能感應到大概位置。
可是沒有。
他用了很長時間，走遍了每一寸土地，終於確定：薑林不在這個世界了。
不是死亡的意思，而是離開了這片時空。
後來，時間過了很久，久到他都長大了，某一日，蒼穹之上日月交相輝映，在那一瞬間，他竟然察覺到了薑林的氣息！
“然後你就過來了？”
宗遇點頭，一臉自然：“當然，日月淩空同輝就那麼一會兒，不來，又找不到你了怎麼辦？”
薑林板起臉：“你簡直胡鬨！你知道穿越空間會遇到什麼嗎？各種未知的危險，甚至因此而喪命呢？”
宗遇奇怪的看他一眼，理所當然：“死了那就是我實力不夠，我活該。要是萬一能找到你呢？你知不知道，餓著肚子活兩千年，也很痛苦的。”
死過一次，對生命看的尤為珍惜的薑林對這種言論很生氣。
可他又對一個連死亡都不畏懼的青春期叛逆少年毫無辦法。
見他生氣，吃飽了很好說話的宗遇連忙服軟：“我這不是沒事嗎？你看我都順利找到你了，而且虛空雖然很危險，我也能擺平。”
薑林狠狠敲他的頭：“下次不許這樣了。”
宗遇皺眉：“下次？你的意思是，你還會走嗎？”
他忽然問道：“這個，是不是也不是你的真身？”
薑林吃了一驚，沒料到宗遇竟然敏銳成這樣。
他含糊道：“小孩子，彆管那麼多。”
宗遇卻懂了他的意思。
他皺眉看著薑林：“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
總是用不同的身體，還可以穿越不同的空間。
薑林用沉默對著他。
“不能說，是嗎？”宗遇問。
薑林點頭。
宗遇忽然看到坐在一邊的青蘿，猛然明白過來：“青蘿不是你的女兒吧？”
這話薑林可不愛聽。
他迅速說道：“青蘿當然是我寶貝女兒！”
宗遇想了想，說道：“我是意思是，血脈相連那種女兒。”
青蘿抱著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蘋果啃著，說道：“雖然我不是爸爸親生的，但我們比血脈親緣還要更加親密呀。”
比血脈還要親密，那就隻有……
宗遇大悟：“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可以帶著青蘿了。”
自己憑借一顆魂珠就能感應到薑林的位置，若是青蘿和薑林的靈魂是有契約的，自然能夠追隨薑林。
這話題不適合再聊下去。
宗遇想起自己來黑山的時候見到的一片片排列整齊的土地，還有那個搞笑的蔬菜鋪子，岔開話題：“又在種地？你還是喜歡倒騰這些東西。”
話題轉到自己感興趣的地方，薑林露出了點笑意：“黑山這麼好的地方，荒廢了多可惜。”
他想起白虎嶺，忍不住問道：“你方才說，你那已經過去兩千年了？白虎嶺怎麼樣了？”
宗遇答道：“挺好的。”
有些妖怪老去了，死去了，但有更多的小妖怪出生。
“不過現在人類世界發展的很快，我們隻能設置更加強大的結界，防止有人類找到我們的存在。”
“齊天大聖偶爾會過來喝杯酒，他還記著你呢。”
薑林聽他說完，道：“那就好。”
宗遇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彆的話，說道：“薑林，你真狠心。”
薑林驚異的看著他。
宗遇說道：“狸貓雉雞她們你還記得嗎？她們到死的時候還念著你。”
薑林一怔：“狸貓她們……死了？”
“她們不過是血脈尋常的小妖，都兩千年過去了，你以為呢？”
薑林怔了一下，才慢慢說道：“若是壽終正寢，也挺好的。”
宗遇忽然又開始生氣：“就這樣？那如果我也沒了呢？你是不是也這麼淡定，說一句挺好？”
薑林：“……”
他就說青春期的孩子又敏感又善變。
這種假設有意義嗎？
青蘿還小，沒經驗，槐音不懂，他隻能問係統：“這種時候，你說我一般要怎麼回答？”
係統說道：“順著他，投其所好。”
薑林想了想，對宗遇說道：“我新學了一道菜，要用上許多珍貴的食材，燉上五個時辰……”
宗遇怒道：“你不要轉移話題！”
薑林：“鮮香撲鼻，吃過的都說好。”
宗遇暴躁：“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連騙都不想騙我？”
薑林詢問的看著他：“那個菜太麻煩了，你想不想吃，想吃就閉嘴，說想要。”
宗遇：“……想要。”
係統：“……”
青蘿：“……”
薑林在心裡長舒一口氣，對係統說了聲謝謝：“投其所好，果然管用。”
係統看著又憋屈又沒有骨氣的宗遇：……你高興就好。
*
黑山的妖怪們行動力十分快。
之前阿毓提起了做個統一商標的事，薑林應下來，很快，青水縣那幾家鋪子全部換了一個風格的裝修，店鋪帶了一個黑山的前綴，牌匾上畫上了一座黑色的小山。
阿毓的果蔬鋪子門麵有些不夠用了，作為黑山種植業的大總管，薑林給了她最大的特權。
她索性用掙的錢將旁邊兩個門麵也購置了下來，打通裝修，統一掛上了“黑山特產山珍”的名頭。
與此同時，黑山旗下這些鋪子的美貌老板娘並非那位薑先生的妾室，而是他雇傭的掌櫃這件事，也被傳揚了出去。
所以，這些美貌又能乾的娘子們，都還是單身！
青水縣的年輕公子們激動了！
一時間，掛著黑山名頭的鋪子全都人流如織，名聲遠遠傳了出去，連外地都有人慕名而來，想要見識一下，這傳聞中各個絕色的老板娘。
但是說來也是奇怪，以往這些姑娘們在蘭若寺，被樹妖姥姥壓榨著的時候，滿心想著的，就是有一日，能遇到一個善良正直的書生，幫助自己脫離苦海。
她們身陷囹吾，總渴望畫本上的浪漫愛情。
可現如今，薑林給了她們足夠多的自由和選擇，她們可以如過去夢想中的一樣，去找一個正直有才的年輕公子來一場浪漫的相遇。
她們卻反而不那麼想要了。
阿毓眨巴著大眼睛：“找個書生嫁人？嫁人有種田快樂嗎？書生家裡有這麼大一座黑山讓我試驗我的新品種嗎？沒有那就免談！”
明秀傻呆呆的樂：“阿毓在哪兒，我就跟著她去哪兒。”
小倩歎了口氣，神色冷淡：“話本上都是騙人的，哪裡有那麼多深情的書生？再說了，見過先生這樣的風姿，凡俗間的男子，又怎麼能入眼呢？”
就連以前最想去人間找個書生戀愛的紅袖，這段時間都看明白了很多：“我自從有了這香粉鋪子，認識了許多夫人娘子，經常聽她們抱怨，在家中要操持一家生計，要侍奉雙親父母，還要替丈夫納妾，回個娘家都得請示夫家……”
“唉。”她幽幽歎了口氣，“還是現在這樣的日子過的自在逍遙。”
薑林也沒想到，他本意是讓這些姑娘們有個立身的營生，過上正常的日子，忘掉以往那些不好的經曆，誰知她們一個個的，居然都大徹大悟似的，比他還看得開了。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的，薑林想，隻要當事人樂意，日子愛怎麼過都行。
他唯一擔憂的就是，如今沒有了蘭若寺，沒有了樹妖姥姥逼著聶小倩作惡事，那寧采臣和聶小倩，還能遇上嗎？
他實在是想多了，一個世界的男女主光環，是無論如何都擋不住的。
離青水縣很遠的河東縣裡，寧采臣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很長。
夢裡，他因為讀書到了瓶頸，便想著遊曆天下增長一些見識，從家鄉出發一路西行。
後來，在青水縣他遇到一個叫做燕赤霞的道門俠客，兩人結伴同行，在晚上夜宿在了一個叫做蘭若寺的山間荒寺。
在蘭若寺裡，他遇到了此生摯愛，一個叫做聶小倩的姑娘。她是個孤魂野鬼，被惡毒的樹妖姥姥控製著，身不由己殘害山野間的無辜路人。
寧采臣愛上了這位清冷淒美的佳人，他和燕赤霞決定幫她，卻得知另外一個強大的妖怪黑山老妖看上了小倩，要強占她。
一番慘烈的戰鬥之後，樹妖姥姥終於死了，黑山老妖也死了。
可他和小倩的緣分也儘了——樹妖姥姥臨死之前，因為怨恨，毀去了小倩的骨灰，她必須在天亮之前輪回。
……
寧采臣從睡夢中驚醒，望著熟悉的帳頂，竟有些恍惚，究竟夢裡的那個人是自己，還是躺在這裡的人是真實的自己。
他想告訴自己那隻是一個夢，可一切的細節都太清晰了。
神思不屬的他去了縣裡的鏢局，鏢局的人走南闖北，見識廣，他需要去確認一些事情。
“青水縣？”鏢局的鏢師詫異，“離我們這裡可遠呢，小兄弟你要去嗎？”
竟果真有青水縣！
寧采臣心頭巨跳，連忙又問道：“那，那附近一帶，可是有一個叫做蘭若寺的地方？”
“蘭若寺？”鏢師仔細回想了一下，搖頭，“這個倒沒什麼印象。”
寧采臣心下微鬆，又問道：“那麼黑山呢？可有一座叫黑山的山？”
鏢師神色嚴肅起來：“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寧采臣心又提起：“還真的有？”
鏢師低聲說道：“黑山當然有，我不止聽說過，我數年前還曾去過呢。那是一個邪門的地方，鳥獸不存的，你若是要去那邊，最好遠遠避開。”
這鏢師這幾年沒走青水縣那邊，尚且還不知道黑山的變化。
鏢師的形容，和寧采臣夢中的情況恰好對的上。
他謝過鏢師，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寧采臣家境還算殷實，家中母親身體硬朗，又有家仆照顧，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拜彆家中，寧采臣提著一柄劍，踏上了前往青水縣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