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邊同樣蹲著個人，是個年輕的姑娘，正語氣興奮的說著什麼。
燕赤霞走近了些，就聽到：
“……先生，我新種出來的這個幽蘭綺羅品相特彆好。你聞聞這個味道，淡而雅，等我將它製作成香料，肯定是最適合先生的香！”
燕赤霞：？？？先生？
若他沒有猜錯，黑山的妖怪們嘴裡稱呼的先生，就是黑山的主人。
以前玄門中人都稱其黑山老妖。
現在如何稱呼他先不提，堂堂大妖，黑山之主，就這麼毫無形象的蹲在田間地麵上？
他忍不住又走近了些，聽到那個黑衣男人開口了，依稀是個很年輕悅耳的男子聲音：
“做的不錯呀紅袖。我今天翻賬本，你的香粉鋪子，上個月業績第一呢。”
紅袖得意的說道：“那當然，女人的錢可好賺啦。那些夫人小姐們，恨不得一天派三回人到我這問什麼時候出新品。”
她說完又有些羞澀：“您說了，每個月鋪子收成最好的，除了可以拿到更多的收益分成，還可以說出一個心願，您可以儘量幫忙完成。”
薑林點頭道：“是的。”
紅袖就雙眼放光：“那先生，我能貼身伺候你嗎？”
薑林：“……”
紅袖怕他誤會，連忙說道：“紅袖知道先生您不好女色，我也沒有彆的意思。我就是仰慕先生，想離您近一點。”
薑林詫異，他也不知道這群姑娘們為什麼這樣喜歡自己。
他斟酌了一下，正要想一個合適的緣由拒絕，就聽到上方傳來宗遇不屑的聲音：
“薑林他什麼事情都是自己做，要你伺候做什麼？”
燕赤霞一愣，他根本沒發現此處竟然還有第三個人，他仰頭看著樹上的玄衣少年，心中驚駭，這黑山到底還有多少厲害人物？
然而沒人注意到他。
紅袖驚訝的仰頭，訕訕道：“小宗大人，您怎麼來了？”
宗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坐在樹枝上懶洋洋道：“你們一個個的，都盯上了我的大廚，我不得看牢點嗎？”
紅袖麵色一變，似乎有些憤憤：“先生每日要操勞黑山事務，已經十分辛苦，小宗大人您也不體諒一下。”
還頓頓要先生做飯給他吃。
她們這些小妖，都看不下去啦！
宗遇被她凶也不生氣，隻是看了薑林一眼，帶著一種炫耀般的語氣：“可是，這是你們先生親口承諾的，他就是樂意給我做飯，你們羨慕不來。”
見薑林沒說話，宗遇就從樹上跳下來，站在他麵前，催促道：“你說是不是啊薑林。”
薑林站起身來，無奈道：“是是是，我自己樂意。”
宗遇抬起下巴，瞥了紅袖一眼。
紅袖：“……”可恨自己為什麼打不過這個男人！
燕赤霞：“……”
燕赤霞咳了一聲，走近前去。
麵前的黑袍男子終於轉過身來。
燕赤霞正要拱手行禮，忽然愣了一下。
這黑山之主……模樣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穿著沒什麼花紋修飾的純色黑袍，這樣深沉的顏色並沒有讓他氣質變得陰沉，反而襯托出他肌膚如玉，五官雋秀昳麗絕倫。
他目光溫和平淡，氣質柔和寧靜，像是山間清風，林中清泉，見之忘俗。
若非知道他的身份，燕赤霞定然無法將其同那個傳聞裡陰沉好色的黑山之主聯係起來。
……事實上，見到本人，就更加無法將二者聯係在一處了。
這、這是何等眼瞎之人，才能傳出這樣不實的傳言呐！
薑林也在打量著這位年輕的道門天才，燕赤霞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劍眉星目，一身正氣，整個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毫不掩飾。
他笑了一聲：“燕赤霞？”
燕赤霞回神，收斂心緒，拱手低眉：“昆侖燕赤霞，見過黑山之主。”
薑林隨意道：“我俗名姓薑，她們都叫我一聲先生，你也叫我一聲薑先生吧。”
燕赤霞倒是覺得，先生這樣文雅的稱呼很適合他。
他從善如流：“薑先生。”
薑林點點頭，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今日答應了姑娘們要來看她們的成果，招待不周，還請擔待。”
燕赤霞哪裡會有什麼意見，他心中更對“姑娘們”的成果很好奇，見薑林沒意見，就跟著他一起看。
然後，他就沉默了。
原以為所謂看姑娘們的成果，會是考較她們的實力之類，結果就是，跟著薑林巡視一片一片的農田，聽他點評，誰做的好，哪裡種的不夠。
到最後，燕赤霞都木然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其實是進了幻境，眼前見到的一切都是虛的。
要不然，為什麼會看到滿山都在種田的妖怪呢？
最後，薑林停在了靈力最充足的一處地方。
這裡有個簡易的小院子，小院子設置了陣法，看不清裡頭的情景。
燕赤霞打起精神來，此處靈力充沛，隱隱有霞光閃耀，難道，終於要見識一些不一樣的地方了？
果然，薑林開口喊道：“槐音。”
燕赤霞還記得，樹妖姥姥就是叫這個名字。
下一刻，小院們吱呀一聲開了。
燕赤霞目瞪口呆的見到一個將頭發全部盤起，脂粉未施，穿著一身利落短褐的美人從裡麵走出來。
見到他，這美人也是一呆，繼而整個臉色都漲紅了。
氣的。
這美人，自然就是樹妖姥姥。
她顯然沒想到，燕赤霞會跟著過來，打扮就是平日裡乾活的樣子。
燕赤霞也沒有想到，前不久還是盛裝華服，雲鬢步搖的樹妖姥姥，轉眼就是這麼個山間農婦的模樣。
黑山的妖怪，這樣多變的嗎？
他卻是不知道，槐音自從確定薑林這男人對自己，對美人沒興趣之後，就懶得在他麵前打扮了。
美人再美，遇到不會欣賞的，豈不是給瞎子看？
她又不像其他那些小姑娘一樣對薑林懷抱著崇拜傾慕的心思。
那些華麗好看的刺繡曳地長裙，下地是真麻煩，不如穿個短褐打個赤腳。
槐音覺得自己臉都丟儘了，還是在這麼個後輩小道士麵前。
她咬著牙，話音一字一字往外蹦：“先生喚我何事？”
薑林察覺到她的怒火，眨了眨眼睛，無辜：“今天是看藥田的日子，你忘了？”
槐音麵無表情：“哦，請！”
儼然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樣。
燕赤霞可算是明白青水縣特產山珍鋪子裡的那些好藥材是哪裡來的了，這黑山，總是一次次的刷新他的認知。
臨走出小院的時候，薑林忽然頓住腳步，回頭看著神色陰沉的槐音，認真說道：
“槐音，你這樣打扮，也很好看。”
槐音一愣，臉色慢慢緩了下來。
她忽然歎了口氣：“先生，你若是有心，怕是沒有哪個女人能逃的過。”
薑林搖搖頭，步履輕快的往前走：“我這樣的人，注定要漂泊的，還是莫要傷了姑娘們的心才好。”
*
薑林留燕赤霞用了一頓飯，菜色很豐盛，是紅袖做的。
這姑娘廚藝本來就很好，之前因為心疼薑林，還很努力的學習了許多新的菜色，就想著讓宗遇愛上自己的手藝，讓先生從廚房解脫出來。
可惜，這目標注定是要落空的。
用完飯，燕赤霞詢問薑林，自己可否在這黑山鎮住上幾日。
他很明顯有許多疑惑，想要多留幾日觀察一下。
薑林知道他的目的，也不在意，隻說要住是沒問題，隻是黑山上的房子都是姑娘們自己花銀子請工匠修的，沒有多餘的地方給他住，讓他自己解決。
燕赤霞：“……燕某可以自己修。”
他還真的自己用背後降妖除魔的寶劍砍了一天的樹，搭了一個不甚不好看但實用性很強的小木屋出來。
就這麼住下了，一住便是大半個月時間。
他看著黑山的姑娘們每日如凡間農女一般天天下地乾活兒，還要輪流去青水縣的小鋪子輪值。
看著她們休息的時候嘰嘰喳喳的聚在一處討論，哪家鋪子的麵料刺繡更精致，哪家鋪子的珠寶物美價廉，偶爾還惆悵的感慨一下，先生為什麼不需要個貼身侍女呢？
姑娘們對他也不客氣。
薑林此前暗示過，沒有任何人能在黑山白吃白住。
既然有了先生的準話，姑娘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勞動力，引水施肥送貨，使喚起來半點都不心虛。
燕赤霞也是個心大的，乾久了，居然覺得黑山這日子過的還挺開心愜意。
*
這日，天色漸晚。
燕赤霞替槐音的藥田拔了一天的野草驅完蟲回到小木屋。
他給師門寫了一封信：
“師父，赤霞在黑山待了半個月，深覺玄門對黑山，對黑山之主有過多的誤解。黑山之主是一位光風霽月的人物，心藏大智慧……”
他洋洋灑灑寫了數張信紙，全是誇讚黑山的。
這封信，他用的是師門秘法，不過半個時辰，就出現在了昆侖門掌門的案頭。
昆侖掌門心憂弟子，迫不及待的拆開信……
見到滿張的彩虹屁，他滿腦子問號：？？？
疑惑不解的昆侖掌門，將手中的信傳給自己自己的幾位師弟，昆侖的幾位長老，不確定的說道：“你們看看，赤霞他，可是在同我暗示些什麼東西？”
幾位長老看完：“……”
青陽子這個暴躁小老頭狐疑道：“這，真是燕師侄寫的？彆的不提，他竟然說樹妖姥姥那毒婦在黑山種田？哼！簡直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