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算是正宗的冬季。
南方的屋內沒有暖氣,寒意從四麵八方悄無聲息地鑽進來,滲入骨髓。
初願手一抖,第六次畫歪了男主角的脖子。
但並不是因為四周彌漫著的的凜冽寒意。而是——
“我操,這傻逼他媽的腦殼有屎吧!喊他救人不會救哦!草,還在這裡給老子打,打個幾把!老子他媽弄死他!草!還挑釁老子!我他媽……”
一聲更比一聲響。
小姑娘歎口氣,從分鏡稿裡抬起頭,雙眸裡盛滿了哀愁。
打遊戲就打遊戲嘛。
發現坑隊友的,弄死就好了,乾嘛要罵人呢。
視線的正前方,就是那一長串臟話的聲源地——一個剃著飛機頭的花臂哥。
大冬天的,他就穿了條短袖,露出手臂上花俏繁複的紋身,有玫瑰,有刀劍,還有一條錦鯉。整個望過去就非常社會,讓人退避三舍。
雖然以初願的審美來看,這圖案設計的……挺一般。
而且花臂哥的脾氣就跟他的胳膊一樣暴躁,開電腦沒到半小時,已經罵了不下十次大規模臟話了。
一驚一乍,沒有規律,嚇的初願原本二十分鐘就能畫完的分鏡,現在半個多小時還沒畫完。
就,有點惆悵。
就在她費勁思考地怎麼樣才能有禮貌地勸對方換個座位時,花臂哥又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我操!江哥你乾嘛呢!你你你你他媽怎麼連自己人都殺!”
旁邊靜了一會兒,才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不是你說要弄死他的麼。”
“那我我我我……”
“彆我了。”那聲音裡帶上了幾分困倦,“打完這局你們自己玩,我睡個覺。”
“……哦。”
剛才還暴躁的聲音頓時蔫了下去。
初願家的網咖是分塊設計的,每塊區域都有張長長的環形桌,擺著四台電腦,像一個個開放式的小包廂。
而她麵前正對著的這張桌子,就坐著四個年輕的小孩——就是那種拿著家長身份證溜出來上網的叛逆少年。
這四個小孩,從左往右分彆叫:王小二,狗蛋,奧妙,和薑戈。
初願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呢,是因為每天晚上放學後,她都會坐在這間小網管房裡寫作業。
而打從這個學期開始,每天晚上她寫作業的時候,麵前這張桌子坐的基本都是這四個人,雷打不動的,用臟話和砸鍵盤的聲響,伴隨初願度過了一整個秋天。
甚至還給她帶來了很多漫畫創作的靈感。
比如——
“一杯咖啡。”
窗台忽然被敲了一下。
初願抬起頭,看見一張幾乎和自己漫畫裡的男主角長的一模一樣的臉。
皮膚冷白,頭發漆黑,睫毛很長,嘴唇漫不經心地抿著,渾身上下都透著兩個字:
高級。厭世。
她往左望了望,吧台處果然空無一人,章意姐姐不知道又跑到哪台機子前去打遊戲了。
“你要什麼咖啡呀?”
“隨便。”少年的指間夾著一張色彩斑斕的卡,隨意滑到她麵前,語氣和眼神一樣平靜,“是咖啡就行。”
“啊?可是……”咖啡有十多種呢。
——後麵半句話還沒來得說出口,視線裡已經隻剩下一個修長瘦削的背影。
漫畫少年很瀟灑地轉身走了。
行吧。
初願聳聳肩,放下筆去吧台去煮咖啡。
人總是對好看的事物抱有一定的寬容心的,更何況這個叫“薑戈”的男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算是初願的繆斯男神。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薑戈的時候,簡直是驚為天人。
沒有彆的理由,僅僅隻是因為——對方實在是長得太漫畫了。
高高的個子,身材瘦削,眼睛漆黑而冷淡,五官輪廓流暢分明,完全就是一個活在黑白線稿裡的美少年。
小姑娘愣了愣,當天夜裡一晚上沒睡覺,畫出來厚厚一疊的分鏡腳本。
男主角就是美少年的複刻版。
……剛想到這,手機忽然就在校服兜裡震了一下。
她單手滑出來一看,發現居然是《漫話家》雜誌的投稿回複。
初願定定地看著手機屏幕,看了大概有兩分鐘,而後直接蹲下身,把頭埋進膝蓋裡,整個人一抽一抽的,還發出壓抑的吸氣聲。
章意打開遊戲回來,一推開吧台的門,差點被地上的這一團東西給嚇死。
“哇靠,這是哪裡來的鬼……初願?你蹲地上乾什麼?哭什麼呀?發生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跟姐姐說說,姐姐幫你去解決!”
那團東西一頓,三秒之後,才緩緩地抬起頭。
“……”
璀璨的燈光下,小姑娘的眼神亮晶晶的,嘴巴咧的老大,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伴隨著讓人膽戰心驚的“咯咯咯”笑聲。
“……你又撿到錢了?”
“沒有。”初願仰著腦袋咧著嘴,“但是我賺到錢了!”
對方瞪大眼睛:“你的漫畫過稿了?”
“嗯嗯嗯!”
“哇哦。”章意讚揚地鼓了鼓掌,又拍拍她的腦門,“不錯不錯,你好好畫,說不定有一天就出名了,姐姐還能蹭一蹭你的喜氣。”
“不是說不定,是一定!我一定會出名的!”
“嗯嗯,你會的你會的。”對方隨意點點頭,“不過你來這裡乾什麼,是有人點了什麼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