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學畫畫多久了?”
“我嗎?好多好多年啦。”
“好多好多年是多久?”
“我沒算過誒,反正是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開始學的,不過上了高中,就沒有再找老師了。”
“嗯,為什麼?”
“因為,我要學習了。”小姑娘的聲音陡然沮喪下去,“老師說我太聰明了,不能被畫畫耽誤前程,”
寂靜的夜裡,客廳燈光打的很明亮。
小姑娘垂著腦袋,一筆一畫在畫板上細細描著,睫毛晃啊晃的,顯得有些煩惱。
不知道是煩惱自己“太聰明”,還是煩惱畫畫會“耽誤前程”。
但讓人覺得很驚奇的是,這姑娘哪怕是在煩惱的時候,眼眸都是亮晶晶的。
盯著畫板,手上動作一直沒停,偶爾抬眸望他一眼,又專注又仔細,眨都不眨一下,仿佛在研究什麼藝術品。
江行燁以前從沒給人當過繪畫模特,今天晚上是頭一回。
他不知道其他畫家看模特是不是也這麼“深情”,但最起碼,在麵對初願專注的眼神時,被幾個女生同時表白示愛都無波無瀾的江哥哥,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不自在。
男生抬了抬眼皮,稍微有那麼點後悔。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挑戰一個難度這麼高的姿勢的。
——側躺撐額,泰坦尼克號倒是泰坦尼克號了,但造成的後果也非常顯著:
手酸,頭痛。還有點困。
“你是不是累了?”
前方傳來一個軟軟的小奶音,小姑娘正握著畫筆,善解人意地看著他,“沒關係,其實你可以動一下的,完全不會影響我的畫。”
......啊。
江行燁這才發現自己今天晚上是多麼的舍己為人,簡直體貼入微的可怕。
怕乾擾人家畫畫,這麼長時間了,居然忍著手酸脖子疼,動都沒敢動一下。
他壓根不是江行燁,是觀世音菩薩轉世才對吧。
這樣想著,他仿佛為了證明什麼一般,大幅度翻了個身,把側躺改成了仰躺,雙手懶洋洋地搭在腦後。
然後微微偏頭,躲開頭頂上方的日光燈管。
初願家的裝修總體非常中式,雕梁畫棟,到處都是木質家具,唯獨燈光是熾亮熾亮的,從客廳到廚房,五六七八盞燈通通打開,徹底破壞掉設計師想要營造出的古色古香。
有些不搭嘎。
“你也覺得奇怪對不對?”
女生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疑惑,想了想,主動解釋道:“其實一開始我們家的燈不是這樣的,是燈籠那種,但是我爸爸覺得那種光線不太適合學習和畫畫,就又重新給安了燈管。”
於是每次有客人來家裡做客拜年,都會注意到這不合時宜的燈管,說他們家的裝修是土洋結合的典範。
但江行燁的關注點其實沒怎麼放在這上麵,而是放在了日光燈管下方的那麵照片牆。
很獨特的一麵照片牆,大概是為了配合這個房子的裝修設計,照片都設計的跟畫卷似的,拍照的風格也是最近很流行的中國風式畫意攝影。
但看著那些畫卷裡從小長到大的奶娃娃,就知道人家並非追逐潮流,而是十幾年前就已經這樣弄了。
照片都很獨特,很漂亮,很有意境。
奶娃娃從小小小一團,到小小一團,可以看得出是天生麗質,化了妝之後還有些小混血感。
唯一讓人奇怪的就是,從中間的某一張畫卷開始,三個人的全家福,就變成了兩個人的合影。
沒有了媽媽。
而且剛才聊了那麼久,小姑娘嘴裡提到的,也一直隻有爸爸,爸爸,爸爸。
沒有媽媽。
“嘖,可惜了……”
初願既沒聽清,也沒聽懂,疑惑地抬起頭:“可惜什麼?”
少年點了點牆上的相片,語氣漫不經心的:“你爸爸媽媽離婚了麼?”
“……”
怎麼會有人是這樣問問題的?
自上小學五年級起,初願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直接又無禮的男生。
她蹙起眉毛,放下畫筆,直直地盯著他,眼睛裡的生氣完全沒有掩飾。
然而對方似無所覺,姿態依舊懶散,神情平靜又困倦。
或許注意到她的不高興了吧,隻是壓根沒有放在心上而已。
初願瞪了一會兒,但直到眼睛都瞪酸了,他也沒有絲毫反應。
隻能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用自己最嚴肅的語氣反駁道:“他們沒有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