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願小時候被管的很嚴。
是那種,校服洗的乾乾淨淨,每天套著袖套去上學,在衣服上發現餅乾屑都要被父母罰站的小姑娘。
所以什麼五彩繩啊、唐僧肉啊、香菇肥牛啊之類的小零食,根本就是在她世界之外的。
後來母親去世,父親忙於工作,忽然就沒人管她了,每天的零花錢都可以買好多好多包五毛小零食。
但習慣已經養成,有些東西不會去買,就是不會去買。
再加上她口味偏清淡,不太會吃辣,所以就算有同學吃辣條時問她要不要,她都下意識地搖頭拒絕。
普羅大眾嘴裡的白月光,讓人欲罷不能的青少年回憶,對於初願來說,都隻是“聽過”,“見過”,“沒嘗過”的網紅營銷產品。
直到今天。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從站台駛開,初願擠在人群裡,牽著拉環,回味著剛才那根親嘴燒的味道,表情複雜難辨。
哇呀。
——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小零食呢。
她不明白。
隻可惜,兜裡手機接二連三響起的震動聲打斷了她充滿困惑和震驚的回味。
打從掛完電話的那一瞬起,堂姐就一直在堅持不懈地給她發信息。
“初願,你出門了嗎?”
“初願,你上公交車了吧?坐到哪兒了?”
“你現在到哪兒了?應該快到了吧,到站的時候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啊!”
“初願,你快到了嗎?你再不來我真的就要死了!!!”
……
語氣之急切,發送之頻繁,仿佛再晚一分鐘自己就會有性命之虞。
公交車內擠的沒有絲毫空隙,初願夾在兩個大高個之間,費勁地掏出手機,給對方回了個位置消息,又費勁地把手機塞回兜裡,並為自己的堂姐姐同情地歎了口氣。
雖然大家都說,七中每天早上六點上學晚上十點放學,每天除了讀書就是讀書,簡直就是人間煉獄。但初願深深覺得,隔壁街的一中要遠比他們學校可怕多了。
如果說七中是人間煉獄,那麼一中就是煉獄中的煉獄。
而她對一中的所有壞印象,都來自於她的堂姐初槿。
堂姐初槿比她大兩歲,讀高一的時候,剛好在他們家借住了一年。
開學第一個星期,初願就看見她穿著一件被墨水染的亂七八糟的校服回來,校服一脫,身上滿是淤青。
初願驚呆了,當即就要去告訴爸爸,但被堂姐哭著喊著以自殺威脅攔住,她說這僅僅隻是因為自己跟一個比較有名的男生表白了,所以被人“警告”了一下。
“是一中的傳統,很正常的,不用在意。”
——她這樣解釋道。
天啦嚕,這是什麼年代的台灣偶像劇流行情節哦。
當時還在讀初二的小初願腦殼都要想痛了。
後來,堂姐倒是沒有再受什麼傷了,可是卻經常被逼著替彆人寫作業、帶早餐、完成各種各樣的學習任務,整天膽戰心驚,成績也一落千丈,甚至還因為心理問題休學了一年。
再加上他們網吧那些拽啊吧唧的社會哥裡,有一半都被那位一中教導主任抓過,都屬於來自一中的學生。所以在初願心裡,寧城一中,基本就等同於校園霸淩和各種黑暗勢力。
太可怕。
.
坐過五站,離十點差二十分鐘,公交車剛剛好停在一中校門對麵。
果然是寧城最有錢的學校啊,連校門都設計的十分大氣輝煌。小姑娘抱著一堆學習資料,站在公交車站牌下給堂姐打電話。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還催命一般著急的堂姐姐,居然連著三個電話都沒接。
她蹙蹙眉,開始編輯短信:
“姐,我在你們學校對麵的公交車站這兒啦,你直接過來吧。”
才剛按下發送呢,身旁就傳來一陣突兀的喧嘩,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哥,那江易斌是真的囂張,那天你沒去,他居然他媽的直接就把那籃球場子給占了!”
“謔,那小子還成天吹自己搶了你女朋友呢,也不看看就簡妮那小妞,我哥看不看得上。”
“真是初生牛犢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教訓一頓就不知道服氣倆字怎麼寫是吧!哥,你開個口,你說怎麼做,老子今天晚上就帶人過去!”
......啊。
果然是一中。
初願蹙著眉,心已經偏到天邊去,對一中的成見堆的跟小山一樣高。
小小年紀不學好,成天打打殺殺的。
中二。幼稚。敗壞社會風氣。祖國枯黃的幼苗。
那幾個吊兒郎當的社會少年還在不懈地在請示他們的那位“大哥”。
“哥,隻要你一聲令下,我立馬就去叫人!你直接說,該怎麼辦?”
但是沒有人回答他,話音落下好久,都一片安靜。
隔了大概半分鐘吧,耳畔才傳來一個漫不經心的男聲,嗓音微啞,還帶幾分困倦:“這種事情,也要問麼。”
這語氣,這措辭,這厭世的嗓音和語調。
簡直熟悉極了。
初願一愣,循著聲音偏過頭。
——離公交車站兩米遠的地方,往右手數的第三棵楊樹林下,站著一個漂亮的少年。
少年正被一群人圍著,挎件校服外套,叼一根棒棒糖,懶洋洋地靠著樹乾,眼睛微眯,神情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