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願的軍訓生活, 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之中拉開了帷幕。
報道的第二天, 他們進行了開學典禮, 領了新生守則和一大堆教材資料,完成了體檢, 被學長學姐領著參觀了校園, 做了幾個無聊的遊戲, 還開了院會和班會。
大概是他們這一屆開學時間本來就晚的原因,很多流程都進行的很快, 在一幫新生還初來乍到對大學生活手足無措之時, 就被匆忙地投入了緊張的軍訓當中。
軍訓男女是分開的,初願他們院的女生不多,整個院加起來也就劃了一個排, 並且這個排的人數跟其他排比起來,還略顯單薄。
隊列哪裡不整齊, 誰出神發呆, 做小動作什麼的, 都看的清清楚楚。
好在他們教官人很好, 說話幽默, 不輕易罰蛙跳和跑圈, 和隔壁男生排的教官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使。
再加上九月中下旬, 天氣其實已經開始轉涼了, 就算是在太陽最盛的時候露天訓練, 也不會讓人覺得非常難熬。
不過江行燁的小侄子程效一, 軍訓第一天,就因為什麼病請假住院了——是真的生病了,得明年補回來的那種。
就,人倒黴起來真是什麼都倒黴。
在朋友圈裡,程效一同學已經發了五天的佛經圖了。
但總而言之,對於初願來說,她擔心了很久的軍訓生活,其實跟百分之九十的中國大學生比起來,都能稱得上一句舒服。
如果說唯一有什麼不方便的,就是C大老校區沒有獨立衛浴,所有人都要拎著洗漱用品和衣服去宿舍外麵的澡堂洗澡。
而因為軍訓的解散時間都是統一的,所以每次當初願拎著籃子走出宿舍時,都能看見澡堂門口排成的長長的隊伍。
她糾結幾秒,果斷轉彎,走向旁邊的教職工公寓。
當然這種事情瞞肯定也瞞不住,最起碼同宿舍的人,都知道初願有一個在C大當老師的親戚。
陳洛娥還小心翼翼地問過她,能不能也借她親戚的房子洗個澡。
初願拒絕了。
“我保證,我絕對不會亂動什麼的,我洗完澡就走,這個隊排的實在太長了,而且澡堂裡連圍簾也沒有,我不習慣……我那個、我可以付錢的。”
初願搖了搖頭:“那個房子不是我的,我也沒辦法答應你,對不起呀。”
陳洛娥又懇求地抿了抿嘴,見對方還是一臉堅決和歉意,隻能垂下眼眸:“那好吧,那也……沒事的。”
她的神情很沮喪,翻著浴巾和衣服,磨磨蹭蹭的,仿佛在期待著初願能夠回心轉意。
但初願顯然讓她失望了。
小姑娘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就笑眯眯地彎眉道彆,聲音又軟又甜,出寢室門前,還分了她一顆軟糖。
“我先走啦,這個軟糖超好吃的,我還有橙子味的,你要是喜歡,我等會兒回來再給你找哦。”
然後她就離開了。
對自己的可憐處境熟視無睹。
“你就彆報希望了,她不可能帶你的,這麼久了你自己沒看出來嗎?”
已經洗完了澡的田絲甜坐在書桌前拍著乳液,漫不經心地接了一句。
“我是真的不習慣……”
“那你每天都問,也沒見她答應過你一次啊,你乾嘛非得自討沒趣哦。”
陳洛娥就不說話了。
隔了一會兒,她才把沐浴露放進籃子裡,自言自語般感歎了一句:“感覺她跟表現出來的不太一樣呢。”
……
似乎就是從那天起,陳洛娥跟田絲甜忽然就玩的好起來,一起吃飯一起約洗澡,給人一種形影不離的感覺。
關栩呢,因為跟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是高中同學,所以基本都不和本寢室的人黏在一起,態度上沒什麼分彆,和誰關係都處的不錯。
至於初願。
——她好忙的。
她現在已經開始連載漫畫了。
高考之後,爸爸對她高中階段取得的成果很滿意,就再也不管她畫畫的事情,甚至還很驕傲地去幫她簽了合同,覺得自己女兒實在是了不起。
於是九月份伊始,初願的第一部長篇漫畫,就正式開始在雜誌上進行連載。
之前一年多,她其實也零零碎碎存了一些稿,但存稿總是會有用完的一天的,而且暑假裡浪了這麼久,她根本就沒花多少時間在畫畫上。
所以儘管這段時間軍訓累到死,初願也還是堅持每天都畫一點東西出來。
隻不過宿舍裡條件有限,她的手繪板和顏料都還放在江行燁“借”給她的屋子裡,平時就是打一打草稿,畫幾筆思路,宿舍裡的人隻知道她每天都會畫畫,卻並不知道她具體在乾什麼。
同學們更關心的,大概還是她拍的vlog。
是的。
早在開學第四天,初願百萬up主的身份,就在同學們之間傳遍了。
這件事情怎麼說,不能算很誇張,但最起碼還是新奇的,有時候她去食堂吃飯,都能感受到陌生人投過來的過於關注的目光。
軍訓休息期間,還有人問她做百萬up主是不是很賺錢。
初願眨了眨眼睛:“……還好吧,其實也沒什麼錢的。”
畢竟她幾乎不接廣告不開店也不搞活動,哪怕真的在視頻裡出現什麼推薦,也是十分清廉的估計連粉絲都不會信的純分享。
而且旅遊結束之後,因為太忙,她都已經斷更一個月了。
——她可是要做漫畫家的女人!
興趣和夢想是不一樣的呀。
哪怕對於現在的初願來說,如果真的去認真經營,拍視頻賺的錢要遠遠比畫漫畫多,她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把空餘時間放在畫畫上。
最後或許會成功,更大的概率是失敗。
但最起碼,在追求夢想的途中,生活沒有帶給她多少負重和牽絆,她就已經覺得自己非常幸運了。
“我很感謝我的朋友們,他們都是那麼的善解人意那麼可愛,在我想做什麼事的時候二話不說地配合我,在我撂挑子不乾的時候也溫暖地支持我,從來不認為我背叛了他們或者拖了他們的後腿。”
“我很感謝我的爸爸,因為他為我準備好了車子房子和票子,保證了我不努力也能安穩度過一生。他讓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就放棄一個賺大錢的機會,也不害怕自己最後會沒有成果白白消磨青春。”
“我也很感謝我的男朋友,因為他有錢有勢有背景,可以讓我心無旁騖地拍視頻就是拍視頻,畫畫就是畫畫,不用擔心得不到曝光,也不用擔心那些亂七八糟的裙帶關係和資本操作。”
“咦。忽然感覺自己感謝的東西怎麼都那麼庸俗。”
“但是這些庸俗的東西我居然全部都擁有。”
“哇呀!”
“我怎麼那麼幸運。”
——這是後來十八歲生日時,初願在日記本裡寫下的話。
她真不明白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愛她。
美好的讓她可以吹一輩子。
……
好吧。
那是之後的事了。
最起碼現在,飛天小初願的生活裡還是會出現一些無法避免的煩惱的。
比如那種在背後默默窺視著你卻又暫時擺脫不掉的同居者。
又比如那種自視甚高認為你的冷淡都是在拿喬反正你最後一定會愛上他的極端自信主義者。
——窺視狂同居者是陳洛娥。
——極端自信主義者是陳星現。
兩個人五百年前,說不定還是本家。
這對本家是怎麼樣的呢?
比如陳洛娥,她仿佛對初願的一切私生活都抱有好奇心,不管初願在乾什麼,都要湊過來看一看,問東問西的。
這也就算了,關鍵有時候初願在嚼糖果,看動漫的時候,不經意一抬頭,就能看見陳洛娥坐在床上,用一種專注的、探究的眼神看著她,讓人毛骨悚然,腦子裡瞬間冒出一萬起投毒刺刀案。
初願一開始以為她隻是因為被自己拒絕分享浴室,才對自己產生了什麼敵意。
但後來發現好像又不是這樣的。
這姑娘就是莫名其妙很關注她。
就比如她軍訓的時候在減肥,每天稱體重的時候,一定會多問一句“初願,你今天輕了嗎?”
又或者報社團和學生會的時候——“初願,你報了什麼呀?”、“初願,你要報學生會嗎?”、“初願,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你真的不打算報名嗎?”
看番劇的時候——“哇,感覺這個好好看哦,叫什麼呀?”
穿鞋子的時候——“初願你這個鞋子好漂亮啊,什麼牌子的呀?”
午休的時候——“初願你午飯吃了什麼呀?”
早上起來的時候——“初願你昨天晚上幾點鐘睡的呀?”
……
這些問題乍一聽都還蠻正常。
但關鍵是,每頓飯都要問,穿什麼都要問,做什麼看什麼都要問,也太過分了吧!
要不是後來看出來了這姑娘似乎對陳星現有好感,初願都要覺得她是不是自己的什麼死忠私生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