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p>
元嬰惡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胸口的魔心已碎,龐大的身軀轟然砸落地麵。</p>
夙寒聲茫然看著那顆珠子,總覺得似乎熟悉。佛珠嗎?</p>
青玉佛珠從無數惡獸手中救下曆練學子,元潛的鱗片都要沒了,渾身是血地化為原形,奄奄一息躺在地上。</p>
他拽著烏百裡的衣擺,邊吐血邊道: “百裡,我死之後,弟子印上的分便全都留給你,儘情揮霍去了,就當對我的緬懷。"</p>
烏百裡: "……"</p>
烏百裡也傷得不輕,但他不知哪來的毅力,愣是直直站在那頂天立地,沒像元潛這條軟骨蛇一樣賴嘰嘰躺在地上說騷話。</p>
“你分已被扣完。”他冷冷道, "無法緬懷你。"</p>
元潛:"你這鐵石心腸的薄情人,難道忘了我們……嘔!"烏百裡掙開他的手,蹙眉道: “認真吐血。”彆說話。</p>
元潛聽話地繼續吐血去了。</p>
乞伏昭掙紮著</p>
坐好,自己渾身鮮血淋漓卻還捧著夙寒聲檢查他有沒有受傷。</p>
夙寒聲還是第一次從除了同門和崇玨身上感覺到被相護的好意,抿著唇滿臉複雜地看著這小傻子,心想罵他幾句又見他這副慘狀,隻好將話憋了回去,乾巴巴道: “你沒事吧?”</p>
這副樣子怎麼看怎麼有事,但乞伏昭卻露出個溫和笑容: “並無大礙。”就是肋骨斷了幾根,內府受損罷了。夙寒聲: "……"好狠一人。</p>
瞧見夙寒聲臉上似乎沾染了一滴血痕,乞伏昭抬起一根手指去為他擦臉,指腹一戳那臉頰就一個洞,看起來軟得不得了。</p>
夙寒聲: "……"</p>
夙寒聲被戳得幾乎仰倒,下意識就要吡</p>
兒他。乞伏昭道: "少君臉上臟了。"</p>
夙寒聲幽幽看他,再也不信這個黑芝麻餡的湯圓了。看著人畜無害無辜至極,實則內心都是壞水。</p>
但夙寒聲已將此人劃到自己人的地界中,見他身上還傷著便強忍著任由他“擦血”。</p>
元潛見狀,也賴嘰嘰地爬過來,奄奄一息道: “少君,你頭發上好像也臟了……我給您擦擦吧。</p>
夙寒聲: ".…一個個的,到底有什麼大病啊?!</p>
夙寒聲無法理解,所以一視同仁將兩人罵了一頓後,蹦到正常的烏百裡手上,終於消停了。烏百裡這人不愛搭理他,正好不會像其他兩個怪癖奇特的人一樣總愛摸他。夙寒聲滿意了。</p>
烏百裡垂眸看著掌心的小人,手指輕輕一動。他似乎想動,但強行忍住了。</p>
此處凶險萬分,三人修養調息,勉強攢了些靈力後,便跟著夙寒聲手中的琥珀拾芥前去尋徐南銜。徐南銜那堆師兄師姐皆是元嬰修士,待在他們身邊安全得多。</p>
十四層秘境合為一層,也不知外界的聞道祭伴使知不知曉,他們能在不知底細的惡獸手中保住性命已是極限,暫時沒閒情去想著曆練得分。</p>
四人謹慎地穿過密林。</p>
大概是被青玉佛珠全都製住,這一路有驚無險,躲過無數虛空的傳送陣,邁過無儘沙海,終於到了一處水域。</p>
琥珀拾芥上,徐南銜就在水域另一側。</p>
元潛從裕鏈中拿出一艘靈舟放在岸邊,正要招呼身後的人上船,鼻尖敏銳地嗅到一股</p>
血腥味。水裡似乎有什麼東西?</p>
三人試探著走到岸邊,低頭往水下一看,第一眼便是刺目的血色。</p>
乞伏昭眉頭輕輕一皺。</p>
岸邊淺灘中,有一具屍身躺在水中,血已將岸邊水和土壤全都染紅,血腥氣夾雜著泥土的鹹濕撲麵而來,難聞至極。</p>
"那似乎是簡諒學宮的道袍?"元潛擰眉, "他的頭顱……"</p>
正坐在烏百裡肩上懶洋洋蕩著雙腿的夙寒聲聞言一愣,茫然道:“什麼?”烏百裡見他有興趣,抬步往岸邊走了幾步。</p>
視線越過叢叢蘆葦,夙寒聲終於瞧見淺灘的慘狀。</p>
四周好似被放慢無數倍,目光一寸寸從滿是鮮血的水麵往那具屍身上看。濕淋淋的鞋子、簡諒學宮的道袍衣角、被魚圍著叼著吃的腰封玉佩……</p>
等到視線停留在胸口時,夙寒聲眼前猝不及防像是被一圈圈的血腥從四周聚攏而來,緩緩奪去他的視線。</p>
直到眼睛落到脖頸以上時..突然, "少君。"</p>
夙寒聲猛地打了個哆嗦,茫然抬頭看去。烈日炎炎下,招魂幡隨風而動。</p>
前世應煦宗的靈堂之上,無數應煦宗弟子穿著白衣,滿臉淚痕地看著他。</p>
香線燃燒的氣味刺鼻又令人心慌,雪白的蠟燭燃燒一夜,蠟淚順著桌案往下滴落,像是生長的雪白樹根。</p>
長空擋在他麵前,臉上全是淚水: "少君,要封棺了,您先……"</p>
夙寒聲腳下發飄,好似在做一場再也醒不來的噩夢,茫然地越過長空的肩膀往前方看去。</p>
——那是一口棺。</p>
徐南銜的棺。</p>
夙寒聲單薄身軀猛地一晃,手中的傘落地,陽光鋪天蓋地從背後傾灑而下,將他的後頸照出猙獰的血痕。</p>
旁邊弟子忙將傘撐起,為他擋住日光。</p>
"少君……"</p>
夙寒聲早已不知道疼,踉蹌著抬步往前去。似乎有人站在他麵前,攔住他的去路。</p>
夙寒聲茫然看著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他想見師兄卻被這麼多人攔著。</p>
他聽不懂“入土為安” “快些封棺,不要讓少君看到”的話,眼看著</p>
有人要將棺蓋闔上,帶動的一綹血腥味飄然落入他鼻尖。</p>
突然,鋪天蓋地的伴生樹猛地從青石板的縫隙中鑽出,鬱鬱蔥蔥的青葉將麵前所有阻攔的人掃來,讓出一條直直通往前方的路。</p>
夙寒聲渾渾噩噩一步步走過去。短短幾步路,好似走了半生。</p>
兩層秘境似乎緩緩重合,有人站在自己身後,掐著他的下巴逼迫著他往前看。"夙寒聲,聽話,我讓你看它。""心魔不除,你遲早被‘它’害死。"</p>
崇玨逼迫他去看張牙舞爪戾氣叢生的無頭鬼;前世靈堂中,夙寒聲緩慢地一步又一步地上前去看棺。</p>
徹骨寒意從腳底寸寸爬上心口,蔓延全身。</p>
終於,滿是血腥味的棺木映入眼前。</p>
最先看到的是鞋子、衣袍、腰封、胸口……和崇玨逼他去看無頭鬼時一樣。</p>
夢境、前世、現實,在同一時間一寸寸地交融,最後視線終於停留在滿是血舞的脖頸之上。棺木中的徐南銜、臆想中的厲鬼、淺灘中不知名的屍身.…</p>
全都沒有</p>
頭顱。</p>
刹那間,從前世跟到今生的無頭鬼再次縈繞在夙寒聲身邊,轟地一聲散開周身戾氣,露出原原本本的模樣。</p>
“四師兄死得淒慘,你怎麼能心安理得活這麼久呢?來,一起死吧。”</p>
“你假惺惺地找什麼罪魁禍首,什麼拂戾族聖人、什麼翁林道,害死師兄的不正是你嗎?”"徐南銜缺失的屍身你可尋到了?"</p>
向來雌雄難辨的無頭鬼,隨著幾句叱罵後語調一點點地褪去那古怪的語調,扭曲著變回令夙寒聲熟悉到膽戰心驚的聲音。</p>
夙寒聲瞳孔渙散,迷茫看著無數無頭厲鬼。</p>
每一隻無頭鬼都穿著應煦宗的烏鵲紋道袍,不約而同朝著夙寒聲伸出的手腕內側,露出一道被火灼燒的傷疤。</p>
……那是夙寒聲年少時發作鳳凰骨,徐南銜為抱住他,而被鳳凰骨火灼傷而殘留的傷疤。</p>
無頭厲鬼明明沒有頭顱,夙寒聲卻感覺他們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p>
徐南銜的聲音不約而同從他們的“口中”吐出,彙成—句夙寒聲極其熟悉的話。</p>
"....師兄不管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