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栽種著一棵避塵樹，水又是一眼活的溫泉眼，清澈見底，隱約可見霧氣。崇玨將層疊青衣脫下放置一旁，緩步沒入溫泉中。水霧漸濃。</p>
崇玨墨發散落而下，他伸手一撫時無意中看到一綹白發，微微怔了下，又若無其事地將發撥至一旁。</p>
玉玨已有裂紋，天人五衰是遲早的事。</p>
生死乃天定，崇玨活了太久，並未有太大感觸。他抬起手捧了一汪水，靈力輕動催著水流扭曲旋轉著化為一道道古怪的法陣。</p>
隨後不知為何，碧綠陣法陡然像是缺失一環，從中間戛然而止，閃現一道猩紅光芒，轟的在掌心炸開。水流順著指縫簌簌而落。</p>
崇玨微微蹙眉。</p>
他原本偽裝天道招出無間獄的法陣時，身上氣運會讓他躲避天道責罰，將偽裝陣法順利轉化為真正的法陣，將人拖入無間獄。</p>
如今本體卻崩出絲絲裂紋。</p>
崇玨想得入神，並未發現岸邊有一根枯枝正在悄摸摸勾著他疊放整齊的衣裳往外拖。夙寒聲趴在佛堂後院外的柱子邊，不著痕跡操控著伴生樹去偷叔父替換的衣裳。</p>
另一截伴生樹在那戰戰兢兢戳夙寒聲的臉，示意他不要找死啊。</p>
夙賓擊不聽.他倒要瞧瞧看崇玨能縱容他到什麼地步。</p>
就在伴生樹勾著衣裳即將到手至極，閉著眸的崇玨無奈歎了口氣。</p>
夙寒聲爪子一僵，差點五體投地。差點忘了，大乘期的神識橫掃數百裡，哪裡會識不破他這點小小伎倆。</p>
不過摩挲了下崇玨刻的符紋，夙寒聲又放下心來，反正都被發現了，也沒什麼需要顧忌的。他正準備光明正大地偷衣服，整個身體突然騰空而起，失重感陡然襲來，被一股靈力拽著直接撲到溫泉邊。</p>
崇玨睜開眼淡淡看他："我讓你隨性而為，你的隨性便是偷盜尊長衣裳?"</p>
夙寒聲： "……"</p>
夙寒聲乾咳一聲，反正隻要他不尷尬就行，甚至還趴在地上點點頭應了： “是啊，我之前偷過叔父好幾次衣裳，您又不是不知道。"</p>
崇玨沒想到他竟真的認了，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低聲道： “我聽聞應見畫待你十分嚴苛，他沒教過你要敬上愛下嗎?"</p>
夙寒聲見他竟然</p>
真的沒像之前那樣“放肆” "沒大沒小" “誰帶壞得你”三連問，膽子更大了，嘿嘿一笑。</p>
"沒有，他整日忙得不得了，每次回應煦宗都是謝長老向他告狀，他著急忙慌回來揍我。"</p>
夙寒聲被揍多了，人也皮實，並不覺得挨揍有什麼，但在崇玨聽來，卻莫名覺得心疼，還未強硬</p>
的心登時軟了下來。</p>
應見畫那種教孩子的方式，怪不得把夙寒聲教得滿身反骨。</p>
這也不能怪夙寒聲，若他自幼有尊長時時刻刻伴他長大、教他禮法教規，他也不會長成這番乖僻模樣。</p>
崇玨開始隱隱後悔當年未一意孤行將夙寒聲帶去須彌山。</p>
崇玨心軟得不得了，眉眼也情不自禁溫和下來。</p>
但一眼掃過去，就見夙寒聲趴在地上，看似乖乖聽訓，實則那小眼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膽大包天往水裡飄。</p>
崇玨： "……"</p>
溫泉水麵之上霧氣陡然濃起來，遮擋住崇玨水下的軀體。夙寒聲心中“嘖”了一聲，失望地抬起眼來，表示“叔父說的對，我錯了”。</p>
隻是抬頭看去，卻見崇玨正在匪夷所思地盯著他。不知看了多久。</p>
夙寒聲這才猛地回神，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色心大發”的模樣好像被崇玨看到了，立刻屈膝正跪，一頭磕下去，行了個五體投地的跪拜大禮。</p>
"叔父恕罪，我絕無……"</p>
本想說“絕無色心”,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夙寒聲趕緊轉了話頭： “我絕無想要在叔父溫泉裡也沐浴的念頭!也全然沒膽子想玷汙叔父……的溫泉清水。"</p>
崇玨："……"</p>
你最好說的是溫泉水。</p>
崇玨抬手揉了揉眉心，道： “嗯。”夙寒聲忙一陣竊喜，正要蛄蛹著往後退，不再攪擾叔父沐浴的雅興。</p>
崇玨道： “既想沐浴，便來吧。”</p>
夙寒聲："……"</p>
片刻後，夙寒聲羞羞怯怯地躲到溫泉中，離崇玨十萬八千裡遠，唯恐自己又開始浮想聯翩色心大發。</p>
溫泉就算再大也就那點空，夙寒聲將整個身子埋到水中，</p>
隻露出鼻子以上，嘴巴咕嘟嘟吐著泡泡，餘光一直透過水霧看向不遠處那影影綽綽的人形。</p>
今晚烏百裡和元潛的話又在腦海中響起。"你斷誰不好，為何要斷到佛修身上去?"</p>
"你如果不是對世尊動了心，怎麼可能看一眼就情難自製?""這</p>
是情竇初開、少女懷春啊!"</p>
夙寒聲一個激動，差點喝了一口帶著淡淡硫磺味道的水，悶悶咳了幾聲。他的雙腿在水中蹬了蹬，像是將水當成了元潛，踹了個死去活來。</p>
"哪裡是情竇初開，我對著個睡了無數次的人懷個屁的春!"</p>
"……你們結為道侶，也是世尊仗著尊長身份，為老不尊蠱惑勾引了還是個半大孩子的你。"</p>
夙寒聲踹了一會，又安靜下來，臉被熱氣熏得微紅，腦袋也暈暈乎乎的，想起元潛這話，竟然迷迷瞪瞪開始思考。</p>
如果真的和崇玨結為道侶……</p>
崇玨正閉眸默念佛經，乍一感覺水中一陣波紋激蕩，蹙眉睜開眼。</p>
餘光一掃就見不遠處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像是溺了水似的，猛地一頭紮進水中，咕嘟嘟冒著泡。</p>
崇玨皺眉。按理來說，一個築基修士就算再蠢也不至於在淺淺的溫泉中溺水，可那人是夙寒聲….…</p>
走個路都能平地摔、行事莽撞又笨拙從不考慮後果，小瘋子似的，且觀之前事，他似乎本能地畏懼水。</p>
崇玨心中打了個突，出聲道： “蕭蕭。”水中還在咕嘟嘟冒著泡，夙寒聲沒反應。</p>
崇玨眉頭緊皺，突然抬手招出一道靈力。</p>
夙寒聲還在水中因自己的“妄想”而羞憤欲死，隻覺得“太可恨了，前世崇玨隻是想睡我，今世我竟然喪心病狂到想和他結為道侶”。</p>
從重生至今，世尊崇玨待他太好，好到夙寒聲根本分辨不出來自己對他到底是對尊長的尊崇，還是元潛所說的……</p>
情竇初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