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淵永遠就是這樣, 他總能發現一些旁人難以察覺的細節。
蕭霽寧聽完他的話後愣神了一瞬,繼而就很快反應過來京淵在指什麼, 他指的是他會鳧水這件事——然而身為皇子的蕭霽寧本該是不會遊泳的。
因為沒有人教他, 他也沒有這個條件自己去學鳧水。
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會鳧水,那隻有兩種可能, 一是他天賦異稟,二是他深藏不露, 一直在掩飾自己的真正實力。
但這兩種可能都不是蕭霽寧會鳧水的真相。
偏偏京淵還問他:“殿下覺得京淵說的在理嗎?”
蕭霽寧呆住了,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京淵的話:“我……”
不過這一次京淵並不像上次的喝奶事件那樣對蕭霽寧咄咄逼人, 隻是勾了下唇角意有所指道:“所以有些東西還是得自己學,比如這鳧水, 倘若不會,那萬一下次再不小心落水了又怎麼辦呢?”
“是是是……京淵哥哥所言在理。”雖然蕭霽寧覺得他可以反駁一句那就算會鳧水, 落到水裡有時候還是會淹死啊,所以還是彆人學了來救他比較好, 但蕭霽寧真的敢這麼說嗎?
他不敢。
於是蕭霽寧縮著脖頸宛如被捏住了翅膀的鵪鶉, 不敢再和京淵頂嘴。
誰知京淵見了蕭霽寧這樣, 眼裡的興味反而更濃。
京淵一開始其實是沒注意到蕭霽寧不見了的,畢竟筵席的位置安排和官職身份都有一定關係,而皇子伴讀的官職並不高, 所以京淵坐的位置要看到幾位皇子其實並不太容易。
可一旦皇子筵席處三個皇子都不見了, 那空出來的位置就比較顯眼了。
於是京淵在發覺不對後也尋了出來, 結果還果真如此, 三個皇子都落了水, 但今日最叫他覺得有意思的是,一是九皇子蕭霽寧溺水,二則是八皇子解釋他看到了推他下水之人的那些說辭——這宮裡頭的皇子啊,果然還是聰明些的。
京淵笑了一聲,把蕭霽寧的手放開,手指往腰側撫去,但卻摸了空,京淵的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又很快舒展開,垂眸淡淡出聲,語氣較之先前沒有絲毫變化:“也不知推八皇子下水的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膽大。”
蕭霽寧一直偷偷注意著京淵,他也看到了京淵想摸東西卻沒摸到這個動作,再仔細一看京淵身上的裝束,蕭霽寧就發現京淵以前一直掛在腰側的那個翠玉墜子不見了,或許是救他和七八皇子時不小心落在水裡了。
說起來,那個墜子蕭霽寧似乎從見京淵的第一日起,就一直見他掛在腰間從不離身,而京淵有時喜歡一邊說話,一邊撫著那個玉墜子,甚至在蕭帝麵前也是如此,這樣的行徑可以說是失禮,但蕭帝從未計較過。
不僅如此,很多時候蕭帝對於京淵的偏袒和放縱,甚至會給蕭霽寧一種京淵是蕭帝私生子的錯覺,不然實在沒辦法解釋蕭帝到底為何如此信任京淵,或者說——信任京家。
就拿讓京淵做他伴讀這件事來說吧,雖然蕭霽寧知道蕭帝是為了讓他給七皇子當擋箭牌,可是蕭帝要怎麼保證一個皇子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京家勢力後不起異心,或是京家不起異心呢?
蕭霽寧就算沒看過多少宮鬥劇,他也知道皇帝忌憚手握兵權的大臣,可蕭帝對於京家的態度,已經不是“信任”兩個字所能夠形容的了。
這讓蕭霽寧實在想不通,所以他沒仔細聽著京淵的話,下意識地回他:“八皇兄已經說了呀,推他下去是個身穿赭紅衣的侍衛。”
京淵立刻嗤笑出聲,篤定道:“這可不一定。”
“為什麼?”蕭霽寧問他,“今日穿紅衣的隻有侍衛們呀。”蕭霽寧一開始也有彆的懷疑,可八皇子說完那些話後,蕭霽寧對那個人的懷疑就很淡了。
然而京淵不愧是京淵,蕭霽寧覺得可能就沒有他不敢說的東西,京淵抬眸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今日穿紅衣的可不止侍衛,太子今日也穿了一身紅衣。”
蕭霽寧愕然地看著京淵,嘴唇張了又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京淵哥哥慎……”
他本想提醒京淵慎言,但京淵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自嘲一笑:“殿下看我這記性,太子今日穿的是朱紅,可八皇子說推他下水那人穿的是赭紅,對吧?”
蕭霽寧道:“對……”
京淵沒有再說話,隻是把蕭霽寧的手放開,起身下轎為蕭霽寧掀起轎簾,開口道:“殿下,玉笙居到了。”
蕭霽寧還沉浸在京淵剛剛那短短一句所帶來的震撼裡,沒做多想就下轎了,京淵陪著他一路無言,直到走到了玉笙居門口,他才彎腰靠近蕭霽寧耳畔,輕聲道:“赭紅顏色頗深,近於血凝於白衣後的顏色,而朱紅顏色頗豔,但遇水後顏色會變深,為赭紅。”
京淵的嗓音一向低沉,帶著些沙啞,他站在蕭霽寧身後開口,每個從他薄唇中吐出的字眼,都讓蕭霽寧如至冰窖,那嗓音便從背後緩緩包圍過來,恍若一張陰沉而不見儘頭的天羅地網將蕭霽寧層層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