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寧從白玉台上下來後就吐了,因為他實在太惡心了——生理性的惡心。
他一睜開眼睛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他眼前顛旋倒轉,所以蕭霽寧乾脆不睜眼了,也沒力氣說話,他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吐出來。
所以蕭霽寧始終閉著眼睛。
但即便他的身體這樣不適,蕭霽寧內心卻意外的平靜,或許是因為他知道京淵會陪在他的身邊吧。
而在穆奎和席書都退出寢殿後,蕭霽寧感覺到京淵慢慢地走在他的床沿邊坐下,他的手指才輕輕動了動,京淵就仿佛讀懂了他心中所想似的握著他的手。
從他掌心不斷傳來的融融溫度讓蕭霽寧的心情越發平靜,到了最後,他竟是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夢裡,他回到了青山精神病院,醫生正在給他做無抽搐電休克治療。
這種治療方法聽上去雖然恐懼,但卻是十分有效的,起碼對那時的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在出車禍之前,他其實就不太能直視箭靶了,他連日常的訓練都無法完成,更彆提要去參加比賽。
心理醫生將這歸結於是他太過焦慮,給自己的心理壓力很大,從而導致他一看到箭靶就產生生理性的厭惡,甚至頭暈目眩最後嘔吐,這種病症雖然少見,但是在精神病的醫學史上卻不是什麼新鮮事,很多焦慮症患者都會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症,他們恐懼和厭惡的就是“不整潔的場景”。
即便這種病的治療過程或許很漫長,或許也會很困難,但卻是可以治好的。
然而在出了車禍之後,蕭霽寧卻覺得治好和治不好都沒有關係了,反正他不會再有機會見到箭靶了。
青山精神病院是他主動去的,其實精神病院也沒那麼可怕,他去的不是全封閉治療區,而是半開放治療區,半開放治療區可以有親屬二十四小時陪同一起治療,也有些人是自己主動進來療養的。
蕭霽寧沒有親屬陪同,他是後者那類人的其中之一。
療養開始後,他的日常就是被護士推著出去曬太陽,吃藥,參加病友座談會,和心理醫生聊天,每隔幾天去做一次無抽搐電休克治療。
電療的最大副作用是失憶,認知受損和意識混亂,還有其他副作用暫且不明。
夢裡,他躺在治療室的擔架床上,最後的記憶便是戴著口罩隻剩下一雙黑色眼睛望著他的主治醫生,醫生的手掌很大,也很溫暖,力道輕緩而溫柔地幫他將氧氣罩戴上。
再次睜眼時,蕭霽寧看到的也是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深邃幽暗,瞳仁很黑,就像是剛研出的新墨,漆漆如夜,卻能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穿著一身明黃色的絲袍,躺在龍床上。
“怎麼了?”京淵的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從皮膚相貼出傳遞而來溫暖的讓蕭霽寧漸漸回神。
“沒什麼。”蕭霽寧被京淵扶著坐了起來,眨了兩下眼睛後笑著說,“我做了一個夢。”
但是頓了頓,蕭霽寧又道:“真是奇怪,我好久沒做過這樣的夢了。”
“你想說嗎?”京淵抬眸望了他一眼,問道。
可蕭霽寧給他的回答卻是另外一個角度:“我是願意和你說的,但是這個夢太長了,夢裡的很多事我自己也都忘了,不太能說清楚。”
“你願意說,那就足夠了。”京淵唇角輕輕勾起笑了笑,“既然忘了,那就不用再去想了,反正夢外的事,你應該沒忘吧?”
“沒有呢。”蕭霽寧頭搖得像撥浪鼓。
京淵見狀卻趕緊抬手按住蕭霽寧的腦袋,對他說:“彆搖了,還嫌不夠暈嗎?剛剛都吐了。”
蕭霽寧現在舒服的不行,隻要不看箭靶,他就沒有任何問題,所以他給京淵解釋道:“那是因為看了不想看到的東西,所以才吐了,以後不看就不會吐了。”
蕭霽寧小時候就出現過一次這種情況,所以現在他再提起,京淵就明白他話裡“不想看的東西”指的是什麼了。
既然他猜得到,提起這件事還會讓蕭霽寧難受,所以京淵就乾脆不提不說,隻問蕭霽寧道說:“那你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蕭霽寧仰頭望著京淵,回答他說:“沒了呀。”
京淵眉梢微挑,說:“沒有就好。”
而蕭霽寧隨後四下望了幾眼,發現他的寢殿內一個人都沒有,想起自己睡著之前一直守在屋內的人貌似隻有京淵,蕭霽寧便問他道:“京將軍,剛才我睡著之後,你也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蕭霽寧覺得自己今日的表現很反常,換做旁人很可能會對他究根問底吧,畢竟一些情人之間,是喜歡雙方彼此都要毫無保留的,但是蕭霽寧卻覺得,如果某件事對一方來說實在難以啟齒,那就沒必要說了,所有對於京淵的一些事,倘若京淵不少,他便絕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