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2 / 2)

求生倒計時 木兮娘 14251 字 6個月前

路儘頭,夜色茫茫,馬蹄嘚嘚,趙白魚抬眼望去,卻是從校場回來的霍驚堂。

硯冰機靈地說他有事先走一步,於是快步溜走。

霍驚堂下馬,同趙白魚並肩回府。

趙白魚:“校場很忙嗎?”

霍驚堂:“新招進一批禁軍,要培養成內廷禁軍,還想從中挑選能到西北挑大梁的繼任者。”他掀唇,頗為不屑:“癡心妄想。”

趙白魚不想猜他這句‘癡心妄想’是送給誰,隻是詢問:“不會是接手靖王手裡的那支西北兵?”

“嗯。”霍驚堂:“鄭國公府和東宮都在爭,卻沒想過天子樂不樂意給。”

趙白魚忍不住:“是有點異想天開。世上哪來那麼多如你一般的天生將才?還叫你親去挑選、培養,卻不知是看得起你,還是看不起你。”

霍驚堂本是有點冷漠的心態因趙白魚無自覺地替他打抱不平,而驟然放晴,忽然覺得父愛算個球,長不大的小屁孩才想要。

“你最近也是早出晚歸,新衙門有這麼忙?”

趙白魚將今日之事告訴他:“漕運商稅利潤可觀,如果能穩定交由稅務司處理,朝廷每年或可多出數百萬兩商稅。而且京都府有帶頭效應,能警醒下麵十八個省,保守估計至少可以多出千萬兩商稅,常年虧空的國庫和內庫便可得到緩解,也能緩解農耕百姓們自開朝以來便屢創新高的沉屙賦稅。”

大景商稅製度不夠完善,還是以土地稅為主,隨天災人禍和戰事頻發導致賦稅年年加重,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趙白魚也是希望能狠抓商稅,緩解一下勞苦大眾的土地稅。

“漕運商稅恐怕不太好抓。”

“你有所了解?”

“不僅是陛下窺見商稅帶來的巨大利潤,底下人也看得見,尤其負責商稅的官吏,白花花的銀子經他們手過,誰能不心動?官商勾結,盤根錯節,就府內戶部和商人關係密切這事,隻是大景朝的冰山一角,其他地方譬如兩江、廣州港,腐敗成風,陛下不是不知道,隻是痼疾難除。當然我扯遠了,說回你遇到的這事兒,霍老五底下的人說的話不假,杜工先兼任稅務使三年不敢有改變,概因漕運不止和戶部有關。”

“嗯?”

“那些商人是京都世家或是京官的爪牙。”

趙白魚:“大景朝官禁通商。”

“五服開外即可。找五服之外的子弟在外行走,幫忙打理商業,暗地裡給予方便之門,實屬尋常。”

倒也是。

現代官吏不必五服開外,子女或父母就可以通商。

不說遠的,秦王的遠房表兄不就私底下經營府內賭場酒樓?

趙白魚沉默著繼續前行,猝不及防地聽到霍驚堂說:“郡王府也有。”

“什——!”趙白魚扭頭看向霍驚堂,難掩眼裡的詫異。

霍驚堂平靜地告訴他:“前朝奢靡,今朝取之為鑒,雖然禁華章之風,但私底下攀比宅院大、奴仆多,光靠俸祿和名下土地養不起這麼多人,而皇帝的賞賜大多不能發賣,誰都不想坐吃山空,隻能想法子錢生錢,從商就是來錢最快的法子。”

趙白魚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天子腳下,漕運商稅如此巨大的利潤還能被貪墨而無人敢揭發,因為事關己身,誰都不乾淨。

霍驚堂突發奇想:“小郎會為了我徇私嗎?”

趙白魚滿頭霧水,表情奇怪地反問:“為什麼要徇私?找彆人幫你經商又不犯法。至於幫你通商的人有沒有將六成稅交到戶部,借此逃稅……我沒打算追究漕船過往逃稅記錄,況且根本追究不了。我隻是想在我在任期間保證漕船商稅都能經過我的手流向國庫,同時確保卸任之前,至少能建立一個比較穩定的漕運商稅係統,遍及全國,不要求必須清廉,能有四五分商稅流進國庫,減輕百姓賦稅之苦就行了。”

他從沒把自己當成狂妄自大的救世主,妄圖以一己之力撕破腐朽陳舊的封建製度,隻是希望在能力範圍之內儘可能做能做的事罷了。

上任新官伊始,趙白魚的目標始終明確,即保證將漕運商稅從戶部那兒轉移到稅務司,從沒想追究漕船過往逃稅記錄。

原因有三,一是沒記錄沒證據,根本追究不了。二是漕運商稅相關律法本就有諸多漏洞,前朝的劍尚不能斬本朝的官,等他補足漏洞,還有人再犯,再追究便是。三是按霍驚堂這說法,恐怕真能牽扯出不少人。

就跟三省六部欠內庫的錢已是常態,屬於政治體製遺留問題一樣。

有些人本意不是想逃稅,隻是隨大流,人微權輕,不敢違抗。

“不過郡王府有需要用到漕船的生意嗎?運輸什麼?彆人我不敢說,但你會逃稅?”

他管的是漕運商稅,如果郡王府沒有漕運通商,那就是他管不到的,也和戶部勾結不到一塊兒去,自然而然沒有所謂的逃稅了。

“運過糧食和柴火。”

“免稅。”

“沒有了。”

趙白魚乜著霍驚堂:“你耍我?”

霍驚堂笑說:“是望小郎憐愛。”

就外表而言,霍驚堂霞姿月韻,而今日穿著緊袖窄袍,外罩一件墨藍色鶴氅,衣角被夜風揚起,沉靜不語的模樣像要羽化歸仙,但一開口就像是紅塵烙印最刻骨的逍遙自在人披著世外仙人的皮。

這般人實不知受何影響,明明是禮教森嚴的封建社會中的位高權重者,應該比誰都在乎臉麵,卻能對著自家小郎君大言不慚地祈求憐愛。

“哪有你這樣……”明明是現代人的趙白魚在這時卻比霍驚堂迂腐,低聲嗬斥:“閨房樂趣怎能搬到大庭廣眾下來說!”

霍驚堂做作地環顧四周:“哪有人?哪來的廣眾?何況盼望小郎君憐愛和偏愛是天底下所有夫妻都向往的願望,你我俗世夫妻,怎能脫俗?”

趙白魚:“……”

沒霍驚堂這份能屈能伸的心態,何必與他爭長短?

算了,隨他。

霍驚堂喚他:“小郎。”

趙白魚眼角餘光瞥著霍驚堂,後者無聲地催促。

歎氣。

趙白魚無奈:“要是你坐牢,我陪你把牢底坐穿。”

這憐愛說得充滿晦氣。

令趙白魚驚詫的是霍驚堂很滿意他的回答,雖然表情看不出多大變化,但是通身愉悅的氣息就是能被他感知到。

“……”

就很與眾不同。

***

翌日。

稅務副使準時到稅務司後門,臭著臉登記這群牙行來的工人,大約兩百來人,都是特意挑選出來的身強力壯之人。

明顯是工人頭子的老漢腰間彆著旱煙,一瘸一拐來到稅務副使跟前說:“趙大人昨日允諾我們開工前結算工錢,辰時開始算,您該結算了。”

稅務副使:“多少?”

老漢:“每人一百五十文,這裡有二百一十五人,幫您抹了零頭,便是三十二兩白銀。”

稅務副使瞠目結舌:“這麼多?!”

老漢:“已算便宜了許多,平時都是在碼頭搬運卸貨的青壯年,一日能掙二百五十文。”

稅務副使肉疼得不行,下意識看向硯冰,後者失神地觀察手指尖,無動於衷。

稅務副使不由連連抽氣。

在老漢聲聲催促下,稅務副使回頭看向劉都監等人:“我錢沒帶夠,要不你們幫墊——”

話沒說完,劉都監等人就找借口跑了。

稅務副使沒法子,隻能咬緊後槽牙付錢:“趙大人究竟雇你們做什麼?”

老漢瞟了眼硯冰,不語。

硯冰猛地回神:“哦對,咱們衙門不是缺人?大人雇傭他們到府內各個關口、碼頭查看有沒有漕船出入京都府,發現一艘攔一艘。大人還讓他們代為衙門公使,向漕船課稅。”

稅務副使忍不住嗤笑:“彆說我沒提醒,以前不是沒人試過這法子,可是十天半個月下來也攔不到七八艘漕船,收不到百兩的稅,趙大人敲鑼打鼓一番折騰下來,恐怕撐不過一個月。”

“沒關係。”硯冰無所謂:“我家大人說了,這法子在彆人那裡不管用是因為人手不夠,盯守時間短,所以我家大人打算雇傭足夠多的人,一天十二個時辰把京都府的七個水門、十四座橋,還有七個碼頭都盯實了。不用盯一個月,隻消半個月,府內的商人們就坐不住了。”

稅務副使嘲諷的笑凝固在臉上,失神喃喃:“衙門窮,經費耗不起……”

“大人不是讓您先墊付嗎?”硯冰奇道。

稅務副使頓時臉色蒼白,呼吸急促。

“勞副使怕我家大人不替您奏銷?不用怕,等上半年咱們衙門的商稅滿百萬便有足夠補還你這次花費的存留。我家大人還說,如果商稅收取順利,屆時必定上表陛下,表奏勞副使您在其中的付出,您的功勞絕對占八成。您放心,我家大人最不好搶功……”

一日三十二兩,半個月便將近五百兩,他就是家有金山銀山也經不起這麼耗!

就稅務司漕運這破衙門能撥到多少經費?

一年不足千兩!

如何補還他貼出去的錢?

如果十天半月不見成效,是不是還得繼續把錢灑出去?

還半年收百萬兩的商稅……那當朝二品大員杜工先掌了三年漕運,去年也才收到三十萬兩的商稅,趙白魚怎麼敢如此大言不慚!

誰給趙白魚的底氣?

是他墊付的銀子嗎?

稅務副使越想越氣,五感逐漸模糊,隱約聽到趙白魚那廝的狗腿子說了句‘勞副使您是不是高興壞了?多少人想要的機遇,我家大人特地送給您,真是十分看重您啊’,陡覺喉口一甜,眼一翻,天旋地轉,就此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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