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良玉無數次試圖將大通錢莊納為國有,卻被朝中貴族一再阻攔,連陛下也懷疑他的用心。
他們早被大通錢莊喂得腦滿肥腸,生怕納進朝廷再也掙不了一分錢。
如此結果便是坐視大通錢莊壯大,與貴族豪紳往來,若驟然發難,怕是民不聊生,或可能在頃刻間顛覆政權,影響國運。
“派去查大通錢莊幕後老板的探子回了消息,道是會見拓跋明珠,提供資金支持,也想掙個從龍之功。”桑良玉眼中難掩狠辣:“打探到大通老板落腳之地,拿到執掌錢莊的印信後,殺了!”
管家:“遵命。”
***
大通錢莊的老板前腳會談拓跋明珠,後腳便在落腳之處遭遇刺殺,被另一撥人救走,消息還是驚動拓跋明珠。
拓跋明珠從行刺之人身上搜尋到來自國師府的痕跡,心頭明了,這是桑良玉對他先動手的警告,因此心慌意亂地衝高遺山說:“我早說過即便謠言不是出自我們,桑良玉也絕對會咬住這個借口出手!”
高遺山也有些驚慌,不過很快便能穩定下來,冷靜回道:“既然桑良玉動手,我們乾脆抓住他私通敵國的借口告至陛下跟前。”
拓跋明珠:“父皇太信任桑良玉這妖道了!”
高遺山:“恰恰相反,陛下從始至終防備桑良玉,不過是需要用著他對付大夏貴族。而今陛下病入膏肓,最擔心之事莫過於外戚乾政和桑良玉篡國。無論是您和五王子都是母族不顯,且是知事的年紀,無外戚之憂,便隻剩下桑良玉這個禍患!除掉桑良玉,莫過於通敵叛國的罪名。”
拓跋明珠意動:“試試吧,我這就進宮一趟。”
高遺山:“見到陛下,殿下實話實說。”
拓跋明珠有些不解:“實話實說不是幫桑良玉說好話?”
高遺山內心搖頭,麵上還是耐心解釋:“殿下隻需記住一句話,陛下欲除桑國師。”
拓跋明珠腦子一轉,霎時明白了。
高遺山見狀終於有了點安慰,永安帝比拓跋明珠更清楚如何行事才殺得了桑良玉。
***
拓跋明珠入宮一趟,將天都寨一役、包圍涇州以及他和愕克善的和談內容毫無隱瞞地告訴大夏永安帝。
病床上的永安帝坐都坐不起來,隻從床幔中伸出一隻手,揮了揮,便有太監上前說道:“二王子,陛下知道了。證據留下,您先回去吧。”
拓跋明珠猶豫片刻,還是起身走了。
***
第二日早朝,言官借坊間打油詩彈劾桑良玉私通敵國,道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既然風聲四起,必有根由。
便是無罪,也需查明。
言官勸諫被駁回。
第三日,朝中多名大臣繼續彈劾,還是駁回。
第四日,言官再彈劾,呈上桑良玉和愕克善私下往來的書信,字跡不作偽。
監國宰相當堂傳召桑良玉對峙,後者隻說一句“清者自清”便不再說話,因此被關進刑部大牢,等候查明。
當然沒有查明的機會,收拾他的證據任意偽造,桑良玉便如砧板上的魚肉。
可是第五日,興慶府傳出愕克善通敵叛國被斬殺,而桑良玉忍辱負重從大景輸入大量物資以提升大夏國力、經濟的打油詩遍傳大街小巷內。
與此同時,朝廷裡屬於桑良玉的人傾巢出動。
一邊營救桑良玉一邊借此攻訐拓跋明珠圍攻涇州府分明兵強馬壯,為何不趁機攻下涇州,反而答應和談,且隻要了五十萬兩白銀便退離涇州?
哪怕是殺進涇州燒殺掠奪得來的物資也遠遠不止五十萬兩,可這般厚待涇州可是與大景私下勾結?
如此一把利刃被桑良玉握住,反過來紮進拓跋明珠等實力的腹部中心,一時間紛爭不斷,以至於忽略民間動蕩——
大通錢莊倒了!
***
大通錢莊背靠大夏貴族,擁有源源不斷的銅錢白銀,尤其是大景貨幣。
但凡商人想兌換大景貨幣到邊境榷場便首選大通錢莊,而大通錢莊還說服大夏貴族將錢存放在他們那裡,每年給予豐厚的利息,如此持續七1八年,愈見興隆,以至於貴族豪紳富商都選擇把錢存到大通錢莊。
而現在,大通錢莊倒了。
先是對外放出大通錢莊大老板遭遇刺殺,不治身亡,閉店三日,做好交接準備,三日後如期開門。
三日又三日,大通錢莊始終沒有開門,把錢存在錢莊裡吃利息的人才急了,打砸門窗闖進去才發現裡頭早已人去樓空。
彆說銀子,便是一個銅板也沒留。
這下輿情沸騰,百姓損失反而最少,他們沒多少餘錢,或達不到存錢莊的資格,或舍不得存進錢莊,反倒是喂飽多年的豪紳貴族先發瘋,打通官場上下關節,官兵傾巢出動追查大通錢莊,將曾經與之交好的、有密切往來的人全部抓起來審問,興起一場又一場的大獄。
興慶府一時間腥風血雨。
連拓跋明珠也恨得眼紅,因為他還挪用戶部銀子存進大通錢莊,現在全都沒了,真正窮得叮當響。
高遺山眼睛也熬紅了,對著失魂落魄的拓跋明珠說:“如今唯有一計能救你我。”
拓跋明珠緊抓住救命稻草:“說!”
高遺山:“當時是誰刺殺大通錢莊大老板?又是誰救走他?誰想要啃下大通錢莊這個錢簍子?又是誰,屢次上奏請求朝廷繳了大通錢莊?還有誰,在興慶府貴族豪紳富商都把錢存進大通錢莊時,獨樹一幟藏起錢來?”
拓跋明珠喃喃道:“桑良玉。”
高遺山:“是他!”
拓跋明珠的眼睛逐漸亮起來:“是桑良玉偷了大通錢莊這錢簍子?”
高遺山:“不管是不是,都得是他!桑良玉乃一國國師,既有政治軍事才華,又有經商天賦,這些年他該累積多少財富?瓜分他的財富方可填下大通錢莊這個漏洞,滿朝文武包括豪紳都會支持我們……殿下,殺一人救萬人,如今民心所向的時候到了!”
拓跋明珠握緊拳頭,竭力壓下澎湃心潮,心照不宣道:“高相,我們該清君側了。”
***
與此同時,管家將興慶府滿城風雨帶進刑部大牢,桑良玉猛地睜開眼。
“大通錢莊跑了?”桑良玉滿臉不敢置信:“……怎麼會?”
他忌憚過大通錢莊,但始終認為錢莊就在大夏國境內,有倒閉的可能卻絕不可能跑路。
怎麼會跑了?
哪個商人會在如日中天的時候丟棄金山銀山跑了?
須知這錢莊做的是存款借款的生意,跑了不是等於把借出去的錢都扔河裡?這是把懷裡的金疙瘩扔火爐子裡燒,燒完還倒進河裡撈也撈不著,到底什麼人才乾得出這瘋事來?
莫不是大通錢莊的大老板經刺殺犯了瘋病?
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
這不符合常理!
桑良玉眼下有些崩潰,他聰明的大腦和淵博的知識根本沒辦法解釋清楚大通錢莊一反常態的做法,“難道是大景的陰謀?耗費十五年時間布這個局?大景皇帝有這份謀略和耐心?大景十五年前便有這份國力嗎?不——”
他搖頭,否決這不切實際的想法。
得不償失不說,漢人自詡大國風度,不屑於這種陰謀詭計。
那是誰?
沒等他想明白,管家便又說:“派去姑臧縣的探子回來報備,道是當地根本沒有種柑橘的山,反而是廢棄的軍工廠一直燒著爐,乾了三四年,培養出一批精良的工匠,還不知打哪弄來的,大夏嚴密保護起來的火.炮圖紙、神臂.弓圖紙,全部在那裡造出來!”
桑良玉急問:“可抓住了?”
管家咬牙:“晚了幾天,人去樓空。”
桑良玉麵露頹然:“大廈將傾。”
管家急道:“大人您先彆管大夏傾不傾,現在滿朝文武和豪紳在二王子的帶領下聲討您,想把大通錢莊和通敵叛國的罪名都栽贓在您的頭上。拓跋明珠還秘密令軍隊逼近興慶府,就駐紮在城外三十裡的地方,五王子被囚禁。二王子在朝臣支持下坐上監國的位置,命人看守病重在床的永安帝,拿走了傳國玉璽……怕是要謀朝篡位!”
作為拓跋明珠登基的墊腳石,便是桑良玉的命和他的私人府庫。
桑良玉驀地狂笑,笑聲透著窮途末日的蒼涼與瘋狂:“黃口小兒也敢要我命?”笑聲戛然而止,麵色恢複平靜冷漠:“是我這些年記著永安帝知遇之恩,步步退讓,還替這群廢物嘔心瀝血保住大夏,倒叫他們以為我是紙糊的老虎。”
管家心中凜然,隱約猜到桑良玉的意思,有些激動:“大人……?”
桑良玉閉眼:“去準備吧。”
***
大景涇州。
趙白魚訝然:“桑良玉篡位了?”
折青鋒:“西北一帶傳遍了!”
“永安帝和拓跋明珠如何?大夏貴族如何?”
“反對的,儘數斬首。永安帝被氣死,拓跋明珠和高遺山如敗軍之將逃出興慶府,不見蹤影。”
趙白魚:“拓跋明珠手裡不是有兵?”
折青鋒:“副將是桑良玉的人。”
趙白魚便又詳細詢問桑良玉篡位的前因後果,當得知大通錢莊連夜跑路連塊銅板都沒留下時,不由感慨:“這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風格倒是像王月明,當初桑良玉坑走王月明的錢,害他家破人亡,而今被王月明坑成亂臣賊子,青史必是口誅筆伐了。”
聰明絕頂之人向來自視甚高,格外在乎青史名聲,但桑良玉先叛大景、再背主,前者尚情有可原,多一個後者便是本性乃賊寇亂黨之輩,注定臭名昭彰。
“霍驚堂此行可有消息?”
折青鋒搖頭:“桑良玉殺了不少大夏貴族,留下來的人基本支持他,但此時民怨沸騰,他還大肆征兵入伍。咱們安插在興慶府的探子探到興慶府近日派出幾支輕騎,朝西涼府方向而去。”
趙白魚思索道:“西涼府姑臧縣是軍工廠所在,桑良玉有可能發現了什麼。以防萬一,你帶一支蕃兵偷偷潛入西涼府,去支援霍驚堂!”
折青鋒:“卑職奉將軍之命保護趙大人。”
趙白魚揮手道:“霍驚堂是讓你聽命於我,而今我命令你,你不聽?”
折青鋒猶豫片刻:“卑職聽令。”
趙白魚緩和臉色道:“你是蕃族黨項人,相貌語言習慣都和大夏人相似,眼下蕃族人心浮躁,唯有你我才信得過。再者,涇州並非無可用將領,我連續一個多月觀察考核本地將領,發現他們不是平庸無能,而是之前被愕克善刻意打壓,沒有出頭機會罷了。”
“你大可放心,我不是無人可用。”
他腦子不停盤算,心如擂鼓:“眼下大夏民怨沸騰,桑良玉還征兵入伍,意思明了,他想發動戰爭。他會選擇哪個地方作為大戰爆發點?不管哪一個,令傳訊兵快馬加鞭將此消息送至諸路將領,務必做好應對措施。”
趙白魚不知道桑良玉能瘋到什麼程度,沒交過手,對他的指揮才能了解不深,心裡到底沒底。
“召集涇州五品及五品以上將領,做好戰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