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憑幾(2 / 2)

漢闕 七月新番 5695 字 8個月前

咬掉了舌頭的錢橐駝是硬氣的,但他的同黨劉屠卻不行,既沒有咬舌的勇氣,也沒有熬過任弘“酷刑”的毅力,三下五除二,就將事情的本末交待得清清楚楚。

“是錢橐駝拉我入夥的。”

劉屠哆哆嗦嗦,將奸闌出物的情況一一道來。

“我沒見過那些人的模樣,也不知其販運何物出塞,隻需在輪到我巡視的當天,一早出門去西邊靠近淩胡燧的位置,看住周遭,勿要讓其他燧卒靠近,而後自有淩胡燧的人清理奸闌者在天田裡留下的痕跡。”

“果然是淩胡燧搞的鬼!”呂廣粟叫了起來:“難怪他們的程燧長能騎高頭大馬。”

邊境走私要沒有烽燧放水,基本是不可能實現的,但按照劉屠的描述,淩胡燧也沒有膽大到讓走私商販直接從燧裡出塞。

畢竟除了燧長和助吏、伍佰外,其他的燧卒通常一年一換,全部收買代價太高了,也容易走漏風聲。

所以讓走私者乘夜翻長城,次日為其消除痕跡,是比較保險的選擇。

因為兩燧相距不過十裡,聲息可聞,若不買通破虜燧這邊的人,很難瞞住。

所以就有了錢橐駝和劉屠,以及那個聲稱母親生病,告假回家的人參與,劉屠方才就是想去淩胡燧通風報信。

任弘聽著,忽然問道:“你一個月能得多少好處?”

劉屠抬起頭,喃喃道:“五百錢,錢橐駝好像更多些……”

任弘搖頭:“每月兩頭羊,卻要冒著誅死的風險,值得麼?”

劉屠為自己辯解道:“燧卒的錢糧低,根本養不活全家,再加上苦寒風沙,一不小心就物故了!正因如此,我才沒禁得住引誘……”

做戍卒並不是無償服役,每個月官府會發放三石口糧,河西地區穀貴,差不多也是五百錢,省著點的話,除了自己吃外,還能額外養活妻、子。

但這隻是最完美的情形,就跟後世小公務員一樣,吃飯永遠是每個月消費裡不高的一項,還要有衣、住、行甚至是疾病、喪葬、嫁娶、人情往來各項開銷……三石糧食,若是家裡有老人,養家糊口恐怕都有困難。

所以,在重利之下,不懂法的窮苦戍卒很容易被誘惑,哪怕是小吏,也會動心。

畢竟現在漢朝低級官吏的工資還沒經曆宣、成的兩次加薪,任弘這種比百石吏每月不過八石的俸祿,半錢半穀,到手的錢不足六百,勉強能養活自己和蘿卜。

所以,河西地區的低級官員,有第二職業本身並不算是違法亂紀,畢竟官家給的棒祿就這麼些。一些靠近湖泊河流的燧長為了增加一些職業外收入,甚至會雇人打魚、賣魚,大家也都睜隻眼閉隻眼。

但走私除外,這已經觸犯了國法,上升到了資敵的程度!

可惜,除了錢橐駝牽涉較深外,劉屠隻是個外圍馬仔,對走私具體情形語焉不詳。

見問不出更多,任弘拿起一塊磚頭,笑著說道:“現在說說劉燧長之死罷,這與你關係便大了罷!”

劉屠腳下還墊著三塊磚一直沒撤,現在看到磚頭就怕得要命,倒豆子般將當日情形全盤托出。

“我叔父發覺了淩胡燧的勾當,但因為我牽涉其中,不好舉咎,於是程燧長約其在塞外胡楊林裡商議,原本說的是,想要就此打住,停止奸闌出物,我叔父便當做沒看見……“

“但豈料當日程燧長卻想要拉叔父也入夥,叔父嚴辭拒絕,於是程燧長便痛下殺手。”

劉屠說著垂下了頭:“殺人的是程燧長,事後他將帶血的刃往我手中一塞,說此事若要敗露,我也難逃一死,不如活著,贍養叔父的家人……”

韓敢當聽不下去了,上前對著劉屠臉上就是一拳:“你這弑親之徒!竟還有臉去為劉燧長下葬!“

如此一來,事情就全清楚了,破虜燧裡一片靜默,許久後宋萬才抹著淚歎息道:

“劉燧長真是良吏啊。”

任弘道:“能堅守住本心,確實是個好燧長,可惜斯人已逝,吾等能做的,便隻有將此案徹查到底!讓劉燧長在黃泉下可以瞑目!”

他現在隻關心一件事:“程燧長背後,是否有其他人?”

劉屠臉已經腫了起來,搖頭道:“這我不知,得問錢橐駝……”

話一下子止住了,劉屠不傻,明白了任弘的顧慮所在,又精神了起來,抬起頭大笑道:

“不過,我記得他提過一嘴,應是有的,或許是候長,也可能是……”

“候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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