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倒是麵無懼色:“傅公跟我說過婼羌的一些事,婼羌雖時常劫掠樓蘭,但大漢使團從其領地北緣經過,從未被搶掠過,其王曰去胡來王,亦是殺死匈奴使向大漢投誠,才得到的稱呼,又聽城主說,他們每年都是一得糧食便立刻離開,或許能談談。”
話雖如此,但看著前頭三四百騎羌人漢子,仍有種步入狼穴之感。
和匈奴不同,這些婼羌人頭上一般不戴帽,披散著濃密黑色的長發,雖然也是黑眼睛,但鼻子高突,都穿著羊皮氈衣,在寒冷的高原,一年到頭都離不了身,腰間一根帶子,帶木鞘的劍插在腹前。
眼下天氣有點熱,他們都將氈衣脫了一半籠在腰上,露出了裡麵的赤裸發紅的身體,除了汗味外,還滿是犛牛和馬的味道。
被婼羌人團團簇擁的,是他們的“去胡來王”,一位頭發花白紮辮的老者,一串犛牛骨做的項鏈掛在他脖子上,身下騎著的則是一頭毛發長得遮住了眼睛的白犛牛,鼻孔裡喘著粗氣。
“犛牛和牛一樣也是色盲,對紅色沒興趣吧。”任弘這才想起自己一身紅唉,隻能在馬上坐直身子,不能晃來晃去勾它撞過來。
唐靡當兒拍了拍身下的白犛牛,看向任弘,說了一串冗長的羌語。
那加愣了很久才翻譯道:“去胡來王說,許多年沒見過漢使了。”
那麼長一段話,竟翻譯得如此簡單,搞得任弘懷疑地看了這廝一眼,河西羌語和婼羌話能互通沒錯吧?
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他隻好硬著頭皮道:
“請告知去胡來王,從此以後,他會時常見到黃旗,看到漢使,因為大漢已經重返西域!”
任弘指著身後的海頭城說:“樓蘭已成為漢之屬邦,海頭城也自然成了大漢疆土,還望去胡來王勿要攻擾,否則,休怪城頭的漢兵反擊!”
瞎說啊,城頭現在就趙漢兒、盧九舌倆人,再無其他。
唐靡當兒看了城上許久,笑道:
“十多年前,樓蘭和婼羌同時臣屬於漢,但婼羌每年來食穀,漢也從來沒管過,為何現今卻要管?”
任弘回道:“因為那時樓蘭兩屬,對漢不夠忠誠,如今卻一心向漢。”
唐靡當兒好歹是曾經和漢朝打過交道的,搖頭道:
“漢既然是上國,就不能厚此薄彼,小漢使,我派族人在城外遊弋幾日了,看到汝等五人入城,此外再無漢軍。”
這下老底都被拆穿了,那加哆哆嗦嗦的一翻譯,韓敢當滿頭冷汗,隻覺得這真是個糟糕的主意,現在咋辦,要挾持這騎犛牛的老羌人麼。
好在唐靡當兒雖然看破,卻沒有難為他們,隻是不卑不亢地說道:
“小漢使,你現在給樓蘭諸城統統插上漢旗,勒令婼羌不得攻擊,那婼羌每年就要平白少許多糧食,餓死了孩童,誰來管?”
“我來管!”
任弘出來可不是單純要為海頭城解圍的,等的就是這句話,竟直接應下了。
“今年的糧食,由大漢來給!”
唐靡當兒搖頭:“小漢使可不要空口胡說,在婼羌,亂許承諾不能兌現,可是會被禿鷲將舌頭啄走的!”
任弘卻笑道:“敢問去胡來王,帶著部眾在樓蘭諸城食穀,花月餘時間,南北走上一圈,最多能得多少糧食?”
唐靡當兒想了想後,多報了點:“1000石。”
這些糧食,足夠整個部落的人吃一個月,能讓他們撐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2000石!”
任弘卻伸出兩個指頭:“給你2000石糧食,三個月後,在陽關交割。”
這真不多啊,任弘這次出使樓蘭應得的賞錢,加上之前的存款,也將近二十萬,正好能買兩千石糧食,哪怕萬一朝廷不認賬,他自己咬咬牙都能墊上。
這下反而輪到唐靡當兒懷疑了,這些漢人都鬼精,可不能上了當:“小漢使,你想要吾等做何事?隻是不再圍困海頭城,就有這麼多好處?”
“當然不止,但也不難。”
任弘指著北方:
“隻需要去胡來王帶著婼羌的數百騎士,隨我去百裡外樓蘭城邊上,溜一溜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