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其實……”
任弘正要說,他先前對瑤光也有所隱瞞,因為顧慮烏孫與龜茲的關係,沒將賴丹與龜茲的糾葛講明白。在史伯刀提供情報前,他也沒料到龜茲會這麼徹底地倒向匈奴,做出劫殺兩國使節的事來。
先前大家隻認識一天,怎可能毫無間隙?該說不該說的都統統分享。
但經過一場血戰下來,在這場旅途中,烏孫人確實是能夠信賴的盟友,隻有坦誠相見,才能化解危局。
不等他說出口,瑤光卻自己哈哈笑了起來。
“果然,馮夫人教的法子沒錯,說出來,就暢快了!”
言罷將任弘手裡的酒壺奪了過去,黑暗中任弘隻能聽到噸噸噸的聲音,這酒量真讓人汗顏。
喝完一擦嘴,瑤光卻又任弘長拜作揖:“解憂公主之女,有債必還,有錯必償!往後,隻要任君有命,隻要是瑤光做得到的,定當萬死不辭!”
任弘畢竟披著重甲累了一天,隨著夜漸深,寒意和睡意一起襲來,這天晚上和瑤光又斷斷續續聊了什麼,他都不記得了。
隻知道自己在眼皮打架時,仍迷迷糊糊中想著:“抵達輪台,就真的能脫險麼?”
任弘卻覺得,不一定。
這場匈奴人的反擊,蓄謀已久,絕不會就此草草收場。
如果事情到了最糟糕的程度,瑤光的這份歉意,欠他的這個人情,或許,會成為改變局勢的關鍵!
對了,風明明這麼冷,為何身上卻這麼暖和?像是被一頭毛茸茸的動物抱緊了一樣。
他甚至夢到蘿卜變成了匹半人馬,過來給主人暖身,這是夢,一定是夢。
等任弘猛地驚醒過來時,發現天色已經微微發亮,而一偏頭,發現自己身上,竟披著一張白獅皮。
“這張白獅皮是昆彌親手所獵,價值千金,隻送給烏孫的朋友。”
瑤光的聲音傳來,她守了一夜,依舊神采奕奕,此刻正盤腿坐在任弘對麵,調試弓箭。說話間轉過身,對著龜茲城的方向,空拉弓弦,帶著恨意!
“但龜茲,已不再是烏孫之友,而是烏孫之敵!”
“倒是任君,才是烏孫的患難之交!才配擁有這份昆彌的禮物。”
瑤光笑著起身,天邊的第一縷晨曦照在身上,英姿勃發。
“走罷,任君,得趕路了。吾弟萬年久久未見我,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
而在龜茲城中,卻是另一番光景,今日的混亂,讓整個城邑人心惶惶,哪怕內城宮室內,龜茲王也不得安寢。
得知絳賓王子雖然會失去一隻手,但頭發卻安然無恙時,龜茲王長長出了一口氣,但隨著而來的,是憤怒和恐懼。
怒的是主持這一切的左力輔君姑翼辦事不力,按照原本的計劃,要先誘出漢使擒住,再灌醉其吏士,兵不血刃。
而烏孫使團那邊,最好不要動手,控製住瑤光公主,囚禁在宮中,那年輕的烏孫王子,還不是任由他們拿捏?
等匈奴重新控製渠犁和鐵門,將漢人擋在東方,龜茲便可收複輪台烏壘,讓絳賓與烏孫公主抱著孩子去赤穀城,達成聯姻,如此便能保持北道大邦的地位。
可事實上,每個步驟都完全失控,最後還讓兩國使團逃了!
想到這,龜茲王就有些後怕:“三十餘名漢使吏士,便能破開城門衝出去,上千人都捉不住,匈奴人去追逐也被擊退。”
“若每一個漢人兵卒都如此善戰,以龜茲之力,真的能拿下輪台,真的能抵擋漢朝後續派來的大軍麼?”
因漢軍十二年未出玉門,而快要被西域諸國忘記的輪台之屠,再度成為龜茲王的夢魘!
更何況,龜茲現在同時得罪了烏孫、大漢,眼下漢為匈奴所迫,無法立刻派遣大軍來懲戒,可過幾年呢?若是龜茲遭到兩麵夾擊,後果不堪設想!
“還來得及,還能回頭,龜茲大邦也,漢難以發兵遠征,能夠和,絕不會選擇戰爭和屠滅。隻要我將罪責,全都怪到姑翼一人頭上,隻要將姑翼……”
正想著時,龜茲王的寢室大門卻被忽然推開了。
左力輔君姑翼走了進來,拜在地上,哭泣不止。
龜茲王大驚,起身看著姑翼:
“左力輔君,為何來此?出了何事?衛士,衛士何在?”
沒有一個衛士響應,反倒是姑翼身後,有兩個匈奴人,正陰陰地看著龜茲王。
龜茲王心知不妙,隻能放緩語氣:“左力輔君為何哭泣?”
“姑翼在難過。”
姑翼抬起頭,臉上鼻涕眼淚一起流下,還真不是作偽。
“姑翼乃是老臣,已經侍奉了兩代龜茲王。”
“而現在,不得不送王去見先祖,但請王放心,老臣會像待你一樣,忠心侍奉第三代王,絳賓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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