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著,身下的蘿卜卻忽然一驚,因為她聽到了一陣恐怖的聲響!
有頭龐大的“野獸”,在遠方發出陣陣低吼。
……
那聲音時而響亮清脆,時而吱吱喳喳,如同磨牙般滲人。
韓敢當和蘿卜一樣緊張,還以為是什麼猛獸,不由握緊了刀。
任弘告訴他彆慌,這隻是冰川融化斷裂的聲響。
倒是劉瑤光十分習慣,指著右前方的廣袤冰川道:“是雪海在哭,每年三月後,她都會發出哭泣,淚水流下高山,流進綠洲和沙漠,徹夜不息。等明日站到她身上,這聲響會更大,二位可彆被嚇到。”
沒辦法,因為埡口兩側的峭壁是無法通行的,翻越冰川是唯一的通道。
攀爬一日後,人困馬乏,在劉瑤光的提議下,在冰川前的一座卵石築成的簡陋屋子裡休憩,這是姑墨國派人來修的,是為了迎接烏孫昆彌每年夏天發兵下山收取貢賦黃金。
任弘的準備很充足,不但在姑墨讓粟特人幫忙,補充了大量肉乾,外加厚厚的氈衣氈帽,連鞋履也是雪山上獵人穿的,皮靴又厚又防滑,愛馬的蹄上也要包一層氈。
劉瑤光則嚴肅起來,在火堆旁給他們說起烏孫人過冰川的規矩。
“明日要趟過十餘裡的雪海,吾等不能穿赤褐色衣裳,不能大聲叫喚,稍有違犯,馬上就會有災禍發生,狂風大作,冰雪如雨,遇者喪沒,難以生還。”
次日一早,天才剛剛亮,眾人便立刻出發。
先前遠看冰川,宛如一條玉帶,讓人感到新鮮和壯麗。
可直到踏上它表麵,才明白這真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冒險。
雪山之下,彙聚成了一條數十公裡長,數公裡寬的木紮爾特冰川,幾萬年的冰川運動,讓冰穀兩側山石脫落,在冰川上覆蓋了一層石塊,讓它象一條褐色巨龍,從皚皚的雪山上傾瀉而下。
需要跨越冰川的距離有十多漢裡,彆看這短短的距離,它可以耗去眾人一整天時間。
由於冰塊的擠壓,在裂縫交錯的冰川上,隆起了小山似的冰塔,危機四伏,時不時有冰川裂開的聲響從腳底傳來,作為外來人,你根本不知道腳下哪裡有陷阱。
幸好劉瑤光的烏孫護衛走過無數次這條路,她熟練地引導眾人沿著最穩定的冰川走,哪怕如此,也要麵臨又深又寬的冰溝,一旦失手滑到冰河裡,必死無疑。
幸好,這裡沒出現任弘一失足成千古恨,或者美人伸手救英雄的場景。任弘前世好歹是經常徒步的,每一步都踩得很小心。
倒是蘿卜自打出生後,頭一次走這樣的路,差點馬失前蹄踩入一道冰縫,還是瑤光和韓敢當死死將它拽了出來,才五歲多的小姑娘已經嚇得花容失色。
經過一日跋涉,從早走到晚,冰川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趟過來了,在背風的峭壁下紮營時,任弘回望讓他們驚心動魄的冰川,不由擔心起來。
據劉瑤光說,這條古道每年隻有三到五月,九到十月兩個時段可以走。其餘時候,要麼天山北坡和達阪上的積雪很厚,難以通行;要麼則是盛夏的高溫,使得冰川迅速溶化,河水暴漲,切斷古道。
“哪怕我說服了烏孫出兵,這條古道,恐怕也無法讓大軍通行罷?”
劉瑤光聽到任弘的話後,應道:“眼下昆彌與部落已經轉場到夏都草原,翻過山就能見到。但出兵自然不能走這條路,而要從冬都赤穀城繞道,經尉頭、溫宿再回到姑墨。”
“哪怕騎兵疾馳飛快,但繞道千裡,從烏孫出兵到抵達龜茲,起碼要半個月啊。”
任弘算了算時間,輪台渠犁鐵門,已經被圍困了十多天,而送軍情急報的驛使,大概還在白龍堆上向東跋涉,西域漢軍最近的援兵,依然得指望任弘,時間真的極其緊迫!
這一夜,他竟詭異的失眠了。
於是第三天,任弘起得最早,喚醒才睡了三兩個時辰的眾人,迎著微弱的光亮,催促大夥趕路。
今天的目標,是翻越古素爾嶺隘口。
雖是山脊鞍部的隘口,地勢稍平,但亦有將近海拔4000米的高度,冰磧物廣布,人馬走在上麵,高低曲折,崎嶇難行。
可相比於膽戰心驚地過冰川,翻山看上去簡單多了。
但越是往上,任弘就越是感覺不對勁。
空氣越來越稀薄,身體越來越累,前額隱隱作痛。
他知道出了什麼事,扶著節杖喘息,暗道:
“完了,我前世四千多米都能談笑風生,這身體看似強壯,才三千多米就不行了?”
而身後,一直如镔鐵般堅強的韓敢當,也已氣喘籲籲,他其實已經扛了許久,但見劉瑤光一個小女子都還活蹦亂跳,就沒有表露。
終於,在強忍了半天後,實在扛不住了,韓敢當才艱難地扶著峭壁,麵色鐵青地對任弘道:
“任君,我……我頭疼得要裂開了。這山上,怕是有瘴氣!”
……
ps:第二章、第三章都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