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已同意,明年會派遣使者入三韓,登倭人之國,去看看輿圖附錄裡所說富藏白銀的島是何模樣。”
雖然漢人以黃金為幣,但白銀也是稀缺的奢侈品。
任弘聞言連忙甩鍋:“大將軍,倭島上滿是白銀,也隻是使者在三韓道聽途說,不一定確切。”
“大漢不缺那點白銀。“霍光表現得十分不屑:”隻是為了探明四夷方輿,既然西方有漢使走到了日落之地,那東方的日出之地,也得派人去探查探查,將所見所聞畫到這留白的輿圖上。”
這麼一說任弘就明白了,是強迫症吧,一定是因為大將軍那治不好的強迫症!
霍光不知任弘心中的腹誹,讓他勿要多禮,接下來便開始誇起典屬國近期的成果來。
“典屬國做的這圖,極好。兵法雲,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有了輿圖,為政者也能知天下四夷高下、遠近、險易、廣狹、死生。”
對於謀全局的執政者而言,確實十分需要這樣一張輿圖,它讓霍光知道,自己今年做的三件事,是無比正確的。
第一是力排眾議,支持傅介子在西域的進取,同意任弘之策,將建西域都護府。
而第二件,則是六月份時,發三輔及郡國惡少年吏有告劾亡者,屯遼東,因為元鳳三年大漢與烏桓交惡,昔日遷至長城之外作為遮蔽,以防匈奴襲擾幽州諸郡的烏桓,如今成了新的邊患。
他的女婿範明友認為,應繼續在東北用兵,必須對烏桓堅決打擊,打到彼輩附從,甘心做大漢門戶之犬為止。
“如此就不會反將烏桓逼到匈奴一邊?”
霍光卻不同意範明友之見,如今大漢麵臨的情形,頗似武帝元朔年間。
當時大漢同時進行三件事:打通西南夷、興建滄海郡、新建朔方郡。一個在西南,一個在東北,一個在西北,與如今頗為相似。其中打通西南夷的道路修建已經耗時六年,死傷無數士卒,滄海郡興建兩年,讓燕趙疲憊。
為此當時的丞相平津侯公孫弘上疏言:“願罷西南夷、滄海而專奉朔方。”
三麵開疆,國家確實承受不起這麼大的壓力,請停了西南夷和滄海郡,一心一意搞好朔方營建。
如今亦然,武帝朝四麵開釁的教訓不可忘記,霍光知道,大漢需要在西北、西南、東北三個方向,做出抉擇。
他做的第三件是,便是今年秋天時,罷象郡,分其地入鬱林、牂牁。
從這輿圖上看,南越、東越、滇國、夜郎,南方幾乎所有邦國,都被大漢統一於治下,不再有敵國之患。
但當地蠻夷此起彼伏的作亂反叛,仍給朝廷帶來很大壓力,那場幾乎席卷整個益州郡的反叛,便耗費了三年才平定。他曾聽田廣明、杜延年描述南方戰事,非要將郡縣推進到每一座壩子和山城耗費人力,傷亡也太大,一些深山老林的地方,既不能治,不如果斷放棄,滿足於蠻夷部族稱貢足矣,將兵力收縮到漢人通過水路容易抵達的桂林、牂牁。
西南稍微退縮,裁撤形同虛設的郡縣,此舉應該會引來大鴻臚和賢良文學們的叫好。
東北持守,保境安民,明年春正月,募郡國徒築遼東玄菟城,這應該能讓範明友這些左方派有些事做,不會再嚷嚷著出擊烏桓和左賢王。
西北持攻,建立西域都護府,徹底控製南北道,讓支持開拓西北的六郡良家子團結在自己身邊,這就是霍光為大漢明年定下的三大國策。
然而今日召見任弘,霍光卻隻字不提那“大秦”,因為這位無比現實的政治家,對兩萬裡外虛無縹緲的威脅絲毫不關切,僅關注那些明年就能做到的事。
霍光拿起一份奏疏,翻了翻後,問任弘道:
“你上疏提議,讓大司農派遣官吏,明年去南海郡種……這是何字?”
任弘隻能上前,指著那個自己造的字道:“棉,棉花的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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