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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少府,這便是典屬國所議移珠崖郡棉花至南海郡試種章程。”
次日任弘又入了一趟未央宮,將擬好的文書奉與少府蔡義過目。
隨著“冬雷”搖身一變從災異成了祥瑞,沒人提棄珠崖之議了,在交趾刺史部推廣棉花的提議再無阻礙。但管著蠻夷降者的典屬國隻負責建議,而具體的操作部門,則是大司農和少府。
作為皇帝的私人小金庫,曾經的少府簡直是無所不包無所不管,除了田租、口賦等收入歸大司農,山海池澤之稅皆入於少府,因少府職司範圍較廣,故屬官甚多。
漢武帝時體製改革,將鹽鐵專賣交給大司農,鑄幣分給水衡都尉管,少府職權削了不少。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除了地位很高,居然能在未央宮裡辦公外,還是個體態臃腫的龐然大物。
皇帝衣食起居,醫藥供奉,園林遊興,器物製作,皆歸少府所領,連如今作為中朝核心的尚書台,最初也是少府的下屬機構,為皇帝管符節或司筆劄文書。
又有考工室、尚方、佐弋、東西織室、左右司空之類手工業或工程機構。從長安周邊延伸到地方郡縣,很多地方織室乃是少府派人去開設的,更有許多附屬的奴婢和刑徒幫少府乾活。
“所以秦朝少府章邯才能帶著七十萬刑徒打仗啊。”
任弘暗暗頷首,擁有大量奴婢的少府,確實是搞棉田這種勞動密集型工作最好的組織者。
任弘今日來,便是將典屬國的提議交予蔡義,包括派人去珠崖向當地蠻夷學習棉紡技術,等事情交接完後要走,卻被蔡義喊住了。
“道遠且慢行。”
蔡義今天格外熱情:“老朽也要回尚冠裡,不如同行。”
任弘不好拒絕,隻能答應下來,出了未央宮後,讓遊熊貓幫自己牽著蘿卜走在後麵,他則坐上了蔡義的馬車,這車十分老舊,連拉車的兩匹馬都是老馬,遠不如長安市井富豪的鞍馬奢侈。
“車有些簡陋,道遠勿怪。”
“蔡少府雖為少府,卻坐不重席,舟車不飾,乃是朝臣典範。”
任弘嘴上如此說,心裡卻不知蔡義真是這樣的人,還是故意學當年的公孫弘。
蔡義乃是河內溫縣人,少家貧,精經詩,這年頭通經術已經是入仕最好的敲門磚,蔡義和大鴻臚韋賢便是典型。不過蔡義曾以明經給事大將軍府,是屬於霍光的人。最初得霍光推薦,做了劉弗陵的《詩》老師,又累遷光祿大夫、少府等職。
雖然以經術立身,但蔡義在少府這“言利”的單位倒做得還不錯,至少每年上計時,少府都勉強維持了收入。對以軍功躋身朝堂,力主開邊的任弘,也沒喊打喊殺。
聊了一會交趾刺史部部後,蔡義換了話題。
“聽說道遠前日得縣官召見入溫室殿,還與陛下聊了經術?“
就聊了幾句而已,這消息倒是靈通,金賞一向小心謹慎,大概是楊惲那個大嘴巴傳的吧。
“道遠近來在學《左傳》之事,老朽也聽說了。”
蔡義捋著胡須笑道:“春秋有三傳,孝武後以公羊大盛,躋身太常而為博士官。但榖梁也影響不小,可道遠卻都棄之不顧,而學那無人問津的左傳,這是為何?”
任弘解釋道:“弘出身地方小吏,在行伍中待久了,讀不懂公羊、榖梁那些章句義理,還是以史解經的左傳易懂些。”
“道遠自謙了,再難懂,還能有左傳的大篆難懂?聽說你為了學左傳,專程在家寫大篆,每天要運進尚冠裡不少竹簡。”
蔡義眼睛本來就小,眯起來幾乎都快看不見了:“讓我來猜猜看吧,道遠剛入長安,便因封侯、設西域都護之事與大鴻臚鬨了不快,韋長孺乃是鄒魯大儒,精通《魯詩》,又被認為是榖梁春秋的宗室,在京欲學榖梁者,都少不了要與他扯上關係。”
“而公羊春秋就更不必說了,喜歡談天人,講災異,道遠前些日子那一篇《雷虛》,真如白日驚雷,讓齊學五家博士和弟子們坐不住了,汝等勢如水火。”
“道遠數月之內接連惡了齊魯諸生,所以才棄公羊、榖梁而誦左傳。”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任弘也不否認:“我那點小心思,全被蔡少府看穿了。”
蔡義開始拿出教訓後學的態度來:“左傳雖然晦澀,可學好了,也是能明白聖人之意的。但欲通經術者,光學春秋可不夠啊。子曰,不學詩,無以言。“
“朝中五經七博士,光詩就占了三家,齊詩、魯詩,還有……”
蔡義指了指自己,笑道:“我那不成器的師弟作為博士的《韓詩》!”
話說到這份上,任弘哪還不明白今日蔡義邀自己同車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