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街上肯定是人滿為患,任弘沒有牽馬也沒有帶隨從,裹著一聲厚厚的皮裘出了門,在宗正劉德家不遠處的裡巷轉悠了兩圈,劉瑤光也出來了。
“萬年呢?”任弘故意問,心裡卻巴不得他不來。
劉瑤光歎息道:“劉宗正家的次子劉更生才三歲,喜歡萬年那一頭赤發,總纏著他挪不開身。”
話是這麼說,但也可能是被做姐姐的用拳頭嚇唬,不敢跟來。
二人同行,隻是保持著些許距離,卻在尚冠裡門口,遇上了一對同樣因為家裡冷清,而出門看熱鬨的夫妻。
……
今年的臘前日,劉病已家也沒什麼煙火氣,他嶽父嶽母都是下人,在掖庭中忙碌宮中的大儺儀式,脫不開身。
至於祭祀亡故的祖父、祖母、父母,得明日才去——他一個人要祭祀整整齊齊一大家子,其中滋味真是難以言表,過去每逢臘日,劉病已總是免不了孤獨難過的。
可今年不同,他強打精神笑著幫妻子張羅祭祀需要準備的臘脯,忙活完後,聽許平君說自從進了掖庭後,已經好多年沒看過長安城裡大儺的熱鬨了,劉病已便拉著她出了門。
一頭鑽進外麵的熱鬨與繁華中,或許能幫他驅走心裡的悲苦。
“良人,還是鬆開吧,讓人瞧見了如何了得。”許平君羞紅了臉,左看右看,想要掙脫丈夫的手。
劉病已卻毫不在意,笑道:“詩雲,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吾等是民間夫妻,攜手而行難道不是常事麼?”
許平君的體質容易受涼,尤其是冬天,雙手冰涼,劉病已便緊緊握著,讓許平君從丈夫手心裡,感受到了無比的溫暖,隻偷眼去看他的側臉。
英武的眉,堅毅的眼,如同夏日陽光的笑,絲毫都看不出,這個一個曾在邸獄裡關到五歲,宗族儘滅的孤兒。
這嚴寒臘月的冰,似乎都要被他融化了。
直到西安侯過來喚了劉病已,她才連忙甩開丈夫的手,回身行禮,顏色正敷愉。
“劉許氏見過西安侯。”
任弘沒有正式與許平君見過麵,隻在尚冠裡中偶爾遇到,這瘦瘦小小仍帶稚氣的少女,已盤上了已婚婦女的發式,總是帶著奴仆買柴買炭和肉菜,遇到任何人都彬彬有禮。
就如同穿行在裡巷中的小動物,貼著牆根,謹慎地躲避著裡中霍氏等龐然大物的招搖過市,唯恐被其一腳踩到。
但任弘身為君侯,卻對這白身女子還禮道:“一直聽聞皇曾孫有賢妻,竟能讓他收心,鬥雞走犬都少了許多,今日才得一見。”
他看向劉病已,二人交往兩月後,已經可以開些小玩笑了:“皇曾孫,取婦得如此,齊薑亦不如也!”
這話讓劉病已有些得意,而許平君得此誇讚,更是羞紅了臉,眼睛卻不由看向任弘身後盛裝打扮的美豔少女,對方也正睜著大眼睛打量她們夫妻。
觀其容貌頗有異域風情,許平君猜想道:“這莫不是西安侯家裡豢養的胡姬?”
但在聽聞任弘介紹說,這位是烏孫國長公主時,難免吃驚。
這下倆夫妻有些犯難了,早就聽說烏孫公主被天子承認為劉姓宗室,比公主之儀,同為劉家人,內部自然是要論輩分的。
劉病已立刻在心裡默默算了算,自己乃是高皇帝的第七世孫。
烏孫公主則是高皇帝之弟,楚元王劉交的第六世外女孫。
差了一輩啊。
劉病已隻好帶著許平君行晚輩禮,對烏孫公主喚了聲:“姑母。”
“姑……姑母?”
劉瑤光忽然多了一對比自己還大點的侄兒輩親戚,有些猝不及防,倒是任弘樂不可支。
她們在那認親,任弘這個局外人,卻在一邊看著劉病已,露出了慈愛的姑父笑。
就差塞小劉一個紅包了。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