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王吉下拜稽首:“大王前往長安也未嘗不可,但還請聽臣一言。”
“臣聽說殷高宗武丁居喪,三年不言,現在大王因為喪事被征召,應日夜哭泣悲哀,慎勿興舉眾事,哪怕喪事結束後,作為南麵之君,也是不必多說話的。”
“大將軍霍子孟仁愛勇智,忠信之德天下皆知,他作為尚書,事孝武皇帝二十餘年未嘗有過,武帝舍棄群臣,而把天下囑托給他,大將軍抱著繈褓之中的幼帝,發布政令施行教化,海內晏然,雖周公、伊尹無以加也。”
“如今帝崩無後,大將軍考慮可以奉宗廟之人,提拔而征大王入京,他的仁厚如此深重,切不能忘!臣望大王對大將軍能事之敬之,政事專一聽從於他,垂拱南麵而已,願王留意,常以為念!”
王吉是聰明人,知道就算劉賀真做了皇帝,天下也是姓霍的說了算,而劉賀想要坐穩君榻其實不難,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
聽話!
“理當如此,寡人會記著大將軍的功勞。”
和王吉勸他彆馳逐,彆殺牛一樣,劉賀滿口答應,但在換上了一身斬衰孝服後,卻對還在商量準備事宜的眾臣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寡人也睡不著啊,諸卿快些備好車馬,吾等天一亮就上路!”
……
這一夜,昌邑王宮雞飛狗跳。
諸侯國的宮廷雖不如未央動輒數千人,但也不小,劉賀讓人將他們聚集起來,仆、師、侍中、衛士長、禮樂長,及被稱為騶宰官奴的內廷從官,足有兩百多人,從睡夢中被驚醒,都打著哈欠,或竊竊私語,不知出了什麼大事。
劉賀長於奴仆之手,對他們十分親昵,雖然穿著一身粗麻孝服,臉上卻掩不住笑意,對眾人道:“都速去收拾行囊,天亮後跟寡人一起去長安!”
“長安!?”
群僚從官們皆驚,麵麵相覷,也有已知道消息的人暗暗傳遞,說這是大王要去當皇帝了。
如此一來,眾人就從諸侯王的親信,變成了天子的親信,皆麵露喜色,甚至大聲歡呼起來。
還是郎中令龔遂立刻嗬止了他們,將帶頭歡呼的幾人押下去責打,又勸誡劉賀道:“大王既然急著入京以防生變,就不該帶太多人。”
“不行。”
劉賀卻堅持道:“父王母後早逝,從小到大,眾人服侍了寡人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寡人要做皇帝了,豈能忘記了他們的好處?彆說是人,就算平日養的鷹犬,也要帶進長安去吃吃皇家的食糧!”
劉賀是個很念舊情的人,雖然平日聽了諫言點頭應諾,可一旦做了決定也不容置喙。
看著簇擁在劉賀身邊對他恭賀諂媚,亂哄哄的群僚從官,龔遂越發憂慮。從去長安路途遙遙,人越多地方驛置接待越麻煩,就越容易出岔子,越會被有心人挑出錯來啊!
而朝廷的使者們,也在看著昌邑王宮內的這出鬨劇。
田廣明嘴角露出了一絲輕蔑,覺得這位王果然清狂不惠,相比於孝文之謹慎小心,這位是真的好急。
劉德則暗暗搖頭,眼裡儘是失望,劉賀果然還是沒有孝文之城府啊。
光祿大夫丙吉則默默看著,將每一件事都記在心裡。
而他的神情,也在任弘眼裡。
任弘先前篤定霍光會派自己來,靠的不是對曆史的先知先覺,而是被霍光坑過幾次,敲打一番後琢磨出來的。
三折股而為良醫啊。
果然,大將軍還是想以自己為棋子,一來可以試探劉賀如何處理安樂和自己的關係,二來,也想看看任弘如何對待新君。
還有一個人,則是負責將劉賀、任弘的反應,沿途發生的一切稟報給霍光,應該不是田廣明,而是曾做過大將軍長史的丙吉!
這種老實人,最適合暗中觀察了,原本的曆史上,劉賀被廢時遭列舉了一千多條罪狀,路上就有不少,莫非就是丙吉記下的?
這場大將軍霍光故意安排的戲,如今劉賀、任弘兩位主演已經就位,配角安樂也自以為翻身眉飛色舞,丙吉那邊攝影準備就緒,隻等天亮上路,好戲就要開幕了。
而路上該怎麼做,任弘已經了然,相比於劉賀這忽然被推上前台,演技“炸裂”的流量小生,任弘在長安的大染缸裡混了幾年,不敢跟老戲骨們比,演員的自我修養還是有的。
“大將軍想看什麼……”
“咱就給他演什麼唄!”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