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胥滿臉不屑:“那個從民間來的小孺子病已在民間長大,焉知皇室禮儀?而正旦大朝會時,不止有百官公卿,還有蠻、貊、胡、羌,諸侯宗室,未央宮集結萬人以上觀禮。”
“我已讓大巫詛咒了,他到時定會倉皇失度,丟人現眼,令天下失望!”
……
十二月中旬,長安長樂宮中,許平君——現在應該稱她許婕妤了。
雖然穿上了婕妤宮裝,但許平君身上卻仍沒有一絲貴人的傲氣。即便被人抬在步輦上,也依舊像在尚冠裡中行走那樣,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不該惹的人。
畢竟,從八月中旬,朝廷忽然派人去她暫住的西安侯府,征許平君入宮陪伴皇太後時起,曾經平靜的生活就完全破碎了。
未央宮她很熟悉,畢竟是在掖庭長大的,禮儀舉止不算太生疏,皇太後也不怎麼見她,隻供應每天三餐。
那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有傳聞說丈夫就要被立為新帝了,許平君是惶恐勝過高興。所有人都記得,富於春秋的孝昭皇帝忽然暴斃,而新帝劉賀皇位還沒坐熱乎,就被大將軍給廢了。
新帝又會有怎樣的處境呢?她惶恐不安,卻不知如何幫忙,直到
劉病已從朔方被征還,還帶回來一件讓她更加悚然的事。
“許嘉死了。”
許平君還記得,丈夫聲音低沉,滿是愧疚:“糧倉失火,他被困在裡麵,救出來時已經沒了氣息。”
許嘉是許平君的堂兄,當初跟著劉病已北上有個照應,沒想到一去不複返。
雖然劉病已一口咬定那是一場意外,但許平君還是敏銳地發現,丈夫好似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小心翼翼,他手臂上還留下了一個燒傷的疤痕。昔日那個仗劍大膽的遊俠兒,完全沒了影子,也不知他究竟在朔方經曆了什麼。
然後就是度日如年的煎熬,他們始終在為孝昭皇帝守孝,熬到了十月初一登基,已成新天子的劉病已立刻封她為婕妤,雖然很像做夢,但這對小夫妻當真入主未央宮了。
然而許平君的處境並沒有好轉,她雖是新皇目前唯一的婕妤,但未央宮裡的奴仆暗暗笑話她出身卑微,是宦官的女兒,笑話她比宮女還樸素的衣著。那些有資格行走於長樂、未央,跟在上官氏身邊的霍家傅姆,就更對她不屑一顧了。
但再害怕,許平君卻依然得硬著頭皮,每五天來長樂宮謁見上官氏一次。
長樂在未央之東,故又稱東宮,或者叫東朝廷,為太後居所,與皇帝並稱”兩宮“。在大漢,太後權力是極大的,非常時期,太後甚至可以離開長樂,入主未央來臨朝稱製,直接向公卿百官發號施令。
上官澹有幸成了繼呂後之後,第二位臨朝稱製的太後,原本六月丙寅劉賀即位之後,上官太後即遷居長樂宮。然而劉賀卻被廢,八月十二,她根據霍光的策劃返回未央宮臨朝,主持群臣對劉賀的劾奏與廢黜,皇位空缺期間,一切詔令都以她的名義頒布。
劉病已即位後,禮法上,他是孝昭的繼孫,遂尊上官澹為“太皇太後”,大漢以孝治天下,輩分萬萬亂不得。又過了兩個月,上官澹才搬回長樂宮。
她自己都哭笑不得,短短幾個月內,她就完成了皇後——皇太後——太皇太後的三級跳。
而每次許平君,這個長她一歲的女人來謁見時,稱呼都會讓上官澹微微尷尬,比劉賀喊他母後還尬。
“皇祖母。”
許平君下拜頓首,對著上官澹那張嫩嫩的小臉叫祖母,她也尬啊。
許氏出身微賤,但對宮裡的禮儀還算略懂,母親更在掖庭待了十幾年,告訴她,做婕妤最重要的是重婦道,服侍好東宮。
於是許平君嚴格按照五日一朝的規矩,親自奉案上食,真像伺候親祖母般。
隻可惜,二人出身差距太大,沒什麼共同話題,場麵往往會陷入尷尬,最緘默時,許平君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萬幸的是,今日西安侯夫人瑤光也在場。
許平君很感激西安侯夫人,瑤光在丈夫遠征時讓她來侯府居住,帶她狩獵遊樂,讓許平君度過了一個閒暇舒服的秋天。
而在宮中召她時,瑤光最初以為來者不善,親自背負弓刀,帶著女仆們攔門阻拒了許久,直到上官氏親自寫信說明緣由,才親自送平君入宮。
而瑤光近來偶爾來長樂宮謁見太皇太後,更是幫許平君化解了許多恐懼。瑤光性格開朗,與上官澹也熟絡,有她調劑,許平君和上官澹相處時,也沒那麼尷尬了。
但許平君旋即愕然發現,瑤光今日收斂著笑容,眼圈紅紅的,還穿著一身斬衰喪服,顯然是剛得知了某個噩耗。
這讓許平君心中如驚濤駭浪,聽良人說過,五將軍征匈奴,三軍已班師,唯獨偏西的兩軍走太遠,尚無消息,隻聽說遇上了匈奴主力。這讓朝廷十分焦慮,越來越怕他們重蹈貳師之事,戰敗覆滅。
“西安侯夫人家有喪事。”
上官澹也十分不忍,因為新皇堅持要為孝昭服三年之喪,不理政務,所以朝中大小事仍是先白大將軍霍光,再送到長樂宮來讓她這太皇太後過目,走個過場。
所以東宮消息比未央更加靈通。
喪……喪事!
“莫非是……”
許平君連忙捂住了嘴,熱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她為瑤光悲傷,年紀輕輕居然就要守寡。
也為劉病已難過,他這些天表麵平靜,心裡卻依然不安,時常在溫室殿外向西遙望,而他最翹首以盼的人,就是西安侯啊!甚至還在左右無人時悄悄對她說:
“吾……朕盼西安侯歸,如久旱之盼甘霖也!”
……
ps:起床等警鐘長鳴,深切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