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知道,大將軍很少會對年輕人表現出激賞來,他對孝昭曾寄予厚望,可惜先帝天不假年,也曾矚目於任弘,隻是此子不識抬舉。
如今難得開口稱讚天子,莫非是看上他了?
田廣明心中一動:“天子孝期還有半年,故未立後,而大將軍小女成君剛剛及笄,待字閨中,這樁親事若是能成,於天子,於霍氏,是皆大歡喜之事啊!”
……
而渭北細柳營處,那五千輕俠還沉浸在給皇帝作馬仔的自豪中。他們被帶到此地,劃分曲、屯、隊、什,各有營地居住,因為都是穿著赭衣的馳刑士,故號”赭衣軍”。
負責統領赭衣軍,帶他們西行前往北庭的,是被任弘派來接人的戊己校尉韓敢當。
在任弘看來,也隻有這家夥才帶得動桀驁不馴的輕俠。對待不同的兵,治兵之法要有所不同,征召去服役的良家子和良民,當以程不識之法治之,對輕俠,則當以李將軍之法治之。
韓敢當確實有些李廣的豪放之風,赭衣軍抵達當日,便讓他們吃了頓久違的肉湯,也不擔心人身安全,就大咧咧地盤腿坐在眾人中間,端著酒碗,用他的大嗓門說起在西域的經曆來。
先是那些跟著西安侯的冒險,還是老故事,一人滅一國,單騎匹馬覓封侯,千裡赴戎機,七戰七捷之類的。這些邊塞傳奇本就是輕俠們喜歡聽的,眼下聽當事人講來,更加熱血沸騰。
“汝等也彆哭喪著臉覺得遠行勞苦,早在義陽侯做都護時,便修繕了從玉門到渠犁的道路,西安侯更是每隔二十裡築一座烽燧,大多掘了井,設了糧倉,天子又讓府庫出冬衣,衣食不必發愁。”
韓敢當拍著腰間的銀印墨綬,拿自己的經曆說事:“乃公當年也是因巫蠱事而流放於邊塞的馳刑士,在敦煌做了燧卒,如今呢?也是關內侯了!”
“眼下正是國家用人之際,北庭大有可為,上次打右賢王和泥靡,西涼軍中出了兩個列侯,兩個關內侯!隻要跟著天子和任都護,有才乾者絕不會埋沒!汝等能被天子大赦放於北庭,而不是去長沙閩中東甌等瘴疫之地,真是撞了大運!”
然後就是曆數西域的好處,諸如到了北庭可以得到百畝之田,更有由都護府分發的胡婢。甜如蜜糖的伊吾瓜,讓人垂涎欲滴的車師葡萄,隨便一網下去就全是魚的牢蘭海,到了北庭人人都能擁有馬匹,吃羊肉能放中原金貴的香料,一口下去全是滋滋作響的熱油。
說得他自己都舔嘴了。
在韓敢當樸實無華的敘說下,在輕俠們聽來,苦寒的西域,竟變成了讓人心生向往的沃土,年輕點的更恨不得連夜上路。
該說的說完了,韓敢當卻又大聲問道:
“城西萬子夏何在?”
萬章已經努力往後麵縮了,但還是被人推攮著向前,這瘦猴子般的年輕人就這樣被推到了韓敢當麵前,怯怯道:“校尉,小人就是萬章。”
韓敢當審視著他:“聽人說,三年前你在香市中偷了乃公的褡褳?”(224章)
萬章隻想抽自己一耳光,偷就偷,當初自己為何要吹噓此事呢?這下好,落到苦主手裡。一般是一頓打送牢獄,可此去北庭,韓校尉若想要他死,有的是手段。
雖然當初很氣惱,但韓敢當現在也有容人之量了,他在萬章身旁踱步,打量著他纖長的手指:
“分明是年紀輕輕的孺子,作甚不好非要偷竊?也罷,任都護說了,哪怕是雞鳴狗盜之徒,都護府也用得上。聽說你號稱長安第一偷兒,今日乃公便試試你的本事,可能將我的印綬……”
說著話韓敢當朝腰上摸去,卻感覺不對,一低頭,才發現自己剛剛才還把玩過的關內侯印竟沒了蹤影!
旁觀的眾人則驚呼連連,因為萬章的手裡,不知何時已拿著一枚二采的銀印墨綬。它在韓敢當帶鉤上由複雜的結係著,萬章是如何在電光火石間,將其解下來的?
韓敢當一時有些尷尬,萬章也尬啊,他是在韓敢當貼過來說“試試”兩字時下手的,試試就試試!真是抱歉,職業病犯了!
眾人緘默無聲,萬章卻一個激靈下拜,對印綬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土後,雙手高高捧過頭頂,對韓敢當道:
“韓校尉,你的印綬……掉地上了!”
……
ps:第二章在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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