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過善的,小時候跟著父親外出狩獵,我偷偷放走了一隻受傷的狐狸。”
雖然小狐狸沒有回來報恩,但阿玲婆仍記得這事,她為此父兄狠狠打了一頓。
可當彌蘭陀與她講了佛門五戒後,阿玲婆卻又犯難了。
“我偷過盜,偷過鄰近牧場的羊。”
她又看著兒子:“他其實是我和另一人生的。”
“我說過很多大話,還喜歡飲奶酒。”
這麼看來,她是注定不能輪回轉生了?老人很失望。
“但你沒殺過人。”
彌蘭陀笑了,無憂王、彌蘭王都曾經是殘暴的君王,無惡不作,但隻要他們醒悟皈依佛法,仍是偉大的弘法王。
“隻要你願皈依佛、法、僧三寶,便能成為佛陀居士。來世能免於墮入畜生道,生於人道,投胎在一個好人家。”
阿玲婆不住點頭:“希望至少是千騎長家,能頓頓吃肉,不怕白災黑災。”
佛最初沒有偶像,受希臘人影響才開始造像,彌蘭陀來到草原後,用很大的狼牙雕刻了一枚小小的佛像,此刻展示給阿玲婆看,又對她念了梵文的經,雖然阿玲婆聽不懂,但眼裡儘是對來世的憧憬。
不管什麼宗教,解決的都是“死亡”這個人類永遠的命題,又有誰希望死而寂滅,或者死後也做奴隸過苦日子呢?
儀式完成了,阿玲婆學著彌蘭陀的樣子,對他雙手合十一拜,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麵,但卻帶著欣慰的笑,然後就由兒子用瘦嗎載著,頭也不回地朝荒野走去。
彌蘭陀朝他們匍匐而拜,不知為何,每天也渴得不行的他,也落下了兩行淚,卻很快就在臉上凝固成了霜。
眾生皆苦,眾生皆苦!
在天快黑時,鄰居又來了一次,他輕鬆了很多,說在遠處找到了一塊上麵沒有屍骸的岩石,將母親放到了上麵。
然後遵守著不可回頭的規矩,快步離開,隻是母親沒有被拋棄的哭喊和哀嚎,唯有安靜。
這讓鄰居忍不住回頭,發現母親坐在原地,頭一點一點,似是睡著了,她經過彌蘭陀一番話後,心靈仿佛得到了某種解脫。
鄰居很感謝彌蘭陀,給了他一些家裡僅剩的乾酪。
過了幾天,這件事不知怎麼,在附近的牧場傳開,從那之後,陸續有要送父母去死,卻請不起胡巫的匈奴人來找彌蘭陀,希望能讓老人們走得至少安詳。
而事後,牧民都會主動送給彌蘭陀一些奶、酪,這能讓普潔姊弟活下去,他也不必殺生吃肉。
而漸漸地,那些連牲畜地位都不如的奴隸,開始在彌蘭陀為老人們送行宣教時,圍攏在周圍,對死後輪回的世界滿是憧憬。
匈奴的階層固化遠比大漢嚴重,普通人和奴隸們今生已無念想,隻望來世。
這苦難的時代,苦難的國度,而底層之人麵對災禍無所寄托時,宗教能給他們安慰。
彌蘭陀為一個個瘦弱的老人送行,聽他們的故事,感受他們的絕望和痛苦,這讓他夜不能寐,常常深夜哭泣,唯有脖頸前小小的狼牙佛像,能帶給彌蘭陀慰藉,讓他堅定信念,相信自己來到匈奴,是有因果的。
“我要讓佛法在草原生根。”
他捧著佛像,走出屋外時,看到時隔三個月再度降下的雪,露出了笑。
“普欲度脫一切眾生!”
……
大單於和右賢王不知道,一種全新的教義正在匈奴的底層慢慢傳播,他們也不會理會普通牧民的生死,此刻正在擔憂其他事,國之大事。
弓盧水旁的金帳中,已回到單於庭的壺衍鞮單於陰著臉,聽著郝宿王刑未央稟報北方、東方、西方傳來的三個噩耗。
“烏桓聯合鮮卑,攻我左部,陷西嗕地。”
“丁零反叛了,攻單於庭以北,掠走了數萬頭牛羊。”
天災不僅降臨了匈奴,也讓同出北方的烏桓、鮮卑、丁零遭災,烏桓鮮卑本就是匈奴的敵人,但丁零,這個從冒頓單於起就臣服於匈奴的奴仆,也被白災逼得南下,驅趕他們的高車進攻匈奴的部落,開始對主人亮出了牙齒!
“得讓他們知道,誰才是草原真正的主人!”
壺衍鞮單於勃然大怒,但他的身體,也在去年的冬日行軍裡受了寒此刻衰弱不已,還是他的妻子,號稱”草原上最美花兒“的顓渠閼氏,端著胡巫調製的草藥上來:
“大單於,該喝藥了。”
壺衍鞮單於倒是很聽顓渠閼氏的話,皺眉飲下那用奶熬製的藥湯。
單於讓刑未央繼續說,丁零和烏桓雖然可恨,但靠單於庭和左部的力量,完全能將其打退。最讓他擔心的是南方的漢人會乘機有動作,若再來一次十六萬騎入匈奴的話,他們可吃不消。
“南方漢軍倒是沒有動靜,隻是西邊右賢王派人稟報說……”
刑未央憂心忡忡:“任弘出兵了,他在向呼揭進軍!”
……
ps:咳咳早上有事耽擱了,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