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佳人再難得(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9264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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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西安侯與天子在長樂宮西闕前公然擊劍兩刻前。

宮內的長秋殿下,卻是潑婦罵街的大場麵,唾沫橫飛。

“忘恩負義!”

“當年大將軍族汝家時,是我勸他留你一命,說你身上畢竟流著吾等的血,早知今日你竟反噬害霍氏,就該將你一並縊死。”

霍顯披散著頭發,攤在階梯上嚎哭,一隻手不住拍著地,另一隻則指著太皇太後上官澹,不住地點著,好似想戳瞎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

上官澹卻仍舊是那幅標準的笑容:“外祖母說得沒錯。”

“我畢竟是外姓之人,氏上官,不氏霍,汝等竟信我會一同謀逆,便是想茬了,不過……”

“害了霍氏全家的,難道不是外祖母麼?”

霍夫人罵得越來越難聽了,一會罵太皇太後胸小屁股小不能生養,而後甚至問候起了上官澹已經亡故的母親——也就是霍夫人的二女兒。

“塞上她的嘴。”

上官澹皺眉,對壯仆宮人道:“這老婦嘴大且毒,一隻不夠,那便一雙!”

言罷也不跟霍顯廢話,讓人將她拽下去塞馬棚裡先關著,霍夫人嘴裡塞了自己的兩雙履被撐得鼓鼓的,又被拖拽著往下走,在上百級階梯上跌跌撞撞,撞得頭破血流。

“老丞相,按照規矩,她會被如何處置?”

上官澹看向身旁因外麵大亂,帶著兒子韋玄成逃進長樂宮的前任丞相韋賢,這也是個替大將軍背鍋而下野的。

韋賢是甚少見到一向乖巧的太皇太後有這樣果決的時候,忙道:“霍氏謀逆,理當族誅,至於霍顯,本就是大逆首惡,有危社稷之實,罪行勝過了呂媭(xu)。”

呂媭便是高後呂雉的老妹,樊噲之妻,當初高後稱製時,封為臨光侯,協助呂雉管理政事,一時間大漢陰盛陽衰,可以理解成大漢版的上官婉兒。隻是她與樊噲感情倒是極好,因為陳平曾奉高祖之詔逮捕樊噲,恨了陳平十幾年。

到高後駕崩,呂祿上了酈生鬼當交出將印和北軍兵權時,呂嬃極力反對,認為棄軍呂氏必族,在周勃誅諸呂時帶著家人反抗劇烈,最後被笞殺,也就是亂棍打死。

“笞殺太輕了,恐怕陛下和西安侯都會覺得不解氣。”

上官澹歎了口氣,霍顯的下場必定會比呂媭更慘,但她,絕不會是孝惠張皇後的下場!

相比於撒潑的霍夫人顯,在太皇太後置酒膳食的時候,被忽然擁上的三四個“壯婦”死死壓住綁了的長樂宮衛尉鄧廣漢就老實多了,也或是認命了,這位霍家大女婿在那笑個不停。

“衛尉為何發笑?”

上官澹走到他麵前,有些心酸,作為霍家長婿,鄧廣漢在霍光執政前就娶了他大女兒,這個年近半百的小老頭沒什麼能耐,隻對家人十分友善,擔任長樂衛尉這麼多年,儘心儘力,待上官澹真如侄女一樣。

隻可惜上官澹也因此了解他,是那種會老老實實抱著沉沒的霍氏大船,致死都不會放手的人。

“太皇太後,吾等都錯了。”

鄧廣漢沒來由說了這麼一句,讓上官澹啞然,現在才知錯也晚了。她已經從霍皇後口中知曉了前因後果,做下這種蠢事外加謀逆反叛,休說霍顯必死,霍家的女兒女婿子孫也將被艾殺殆儘,她隻能儘力保下鄧廣漢的孫兒。

“錯在指望錯了人。”鄧廣漢被縛起身時卻偏過頭回來說道:

“大將軍薨後,便該以太皇太後為首。”

“吾等常言,諸婿子侄皆不肖,不能承大將軍之業,如今才發現,唯獨身為外女孫的太皇太後,最類大將軍!”

平日裡老老實實唯大將軍之言是從,今日甜言蜜語哄得霍夫人顯和霍成君上當,連鄧廣漢都被瞞了,替她去將桂宮的許婕妤母子抓回來,但就在霍夫人叫囂著要殺了那“賤人”之時,太皇太後卻忽然摔杯,靠一群壯婢,將他們一舉擒下。

上官皇後一愣,她對霍光感情複雜,有敬愛也有恨意,但更多是害怕,不曾想,自己竟活出了他的影子?

“死前的胡言亂語罷了,我除去身長繼了母家的矮小外,哪裡像他了?”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消息,說天子已出了建章,南北軍倒戈,正在收複未央,而西安侯的勤王之師也已攻到了城外。

上官澹麵帶焦慮,低聲道:“不能再等了……”

……

上官澹讓人且先緊閉宮門,乘輦到了長信殿,這是太皇太後正殿,一個客人呆坐在此,由幾個仆婢看著,見到上官澹,她立刻起身,有些畏懼她,畢竟上官澹可是剛剛翻臉,捕了霍夫人的。

“皇祖母……”

“皇後……成君,今日就不必論那些理不清的輩分,像小時候一般,互稱小名,喚我澹澹罷。”

上官澹在滿臉惶恐的霍成君麵前跪坐,牽起了她的手,二人年齡相仿,她還沒進宮那會,正值霍氏和上官氏蜜月期,是經常能在一起玩耍的。

可惜往後就慢慢生分了,對彼此也越發陌生,即便都進了宮,每五日見一麵,卻也都藏著心思,上官澹麵對她,甚至不如當初麵對許婕妤那樣自在。

“我明白成君為何會犯此大錯。”

但上官澹卻沒有譴責霍成君聽從其母的愚蠢主意,危害社稷之舉,話語中滿是理解和體貼,就像一個好姐妹。

“我早年入宮,但直到孝昭病篤,卻無子嗣,在孝昭寵幸其他婕妤時,亦是慌亂無比,生怕我的位置,被他人取代……”

她甚至還告訴了霍成君一個大秘密。

“其實當年後宮中,亦有被孝昭臨幸過的宮女有孕,來稟報與我,我則聽了外祖母之言,隱瞞此事,放她出宮尋老實人嫁了。”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多半是和肚裡孩子一起,被心狠手辣的霍顯偷偷處理掉了。從那時,霍夫人就希望未來的皇帝流著霍家一半的血——或是出身外戚的緣故,霍家對聯姻有種偏執的迷信。

“那時候我心中,竟是慶幸。”

上官澹撫著自己胸口,笑容苦澀,宮裡的女人是極缺安全感的,即便皇帝給予專房之寵也一樣。她們隨時可以被替代,或死於宮廷鬥爭,或徹底被皇帝遺忘。

尤記得,上官澹入宮為後時,霍夫人顯帶著霍成君去看她,那時候小上官澹哭哭啼啼,霍成君天真地對她說:“你都是皇後了,怕什麼?”

而現在才明白,正因為是皇後,站得高跌得慘,所以才怕啊!母以子貴!

這番自爆讓霍成君淚流滿麵:“是我不該因惶恐而一時糊塗,愧對陛下。”

隻是一時麼?上官澹知道,霍成君是被霍夫人帶大的,雖然她生得很嬌美,卻跟其母一樣蠢。

但好笑的是,霍成君至今仍念著皇帝,不住地問:“陛下可脫險了?”

上官澹道:“剛得知消息,天子已出了建章宮,勸服了南北軍,正收複未央,想來一刻後,就會到長樂來。”

因為這裡有許婕妤啊,上官澹是看得出皇帝與許婕妤感情的,這幾年的故意疏遠,不如說是在保護,隻可憐霍成君仍癡癡念著劉詢。

“這才是陛下啊,確是真天子也!”霍成君也不知該欣慰還是害怕,眼裡閃著星星,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道:“澹澹,天子會饒恕我的過錯麼?”

絕不會!這不是薄情寡恩的劉氏天子會做的事,他縱有深情,也是對彆人,不對你。

上官澹告訴了霍成君實情:“天子已知汝等欲取霍氏子為太子之事,深恨之,竟公布此罪,是欲致霍氏於萬死之罪。”

“那天子會如何對我?”霍成君追悔莫及,淚水又不爭氣地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