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2)

[西楚]霸王無獨 放鴿子 6270 字 4個月前

項羽昨夜與範增秉燭長談, 直到天泛光才就寢。

不似年歲大了,身體上吃不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亞父,他正值壯年, 精力旺盛得緊。

即使昨日經曆波瀾萬丈,他僅小寐了二個時辰,便恢複了精神抖擻的模樣, 還去了校場, 親自陪麾下大將們演武。

他難得有興致, 喚鐘離眛、龍且、黥布挨個上前,然憑那一身扛鼎巨力, 即便所使招式全然稱不上講究, 仍叫諸將無力抵擋,紛紛於十個回合之內敗於他手。

親眼看著能征善戰、雄壯威武的將軍們在霸王手下一一落敗, 最後哪怕三人齊上,也全然不是項羽的對手,直讓旁觀的將士們紛感熱血賁張, 激情沸騰, 不由自主地圍攏上來, 聚精會神地一邊看著,一邊撫掌大聲叫好!

連戰大半個時辰,三將再撐不住了,見他們氣喘如牛, 汗如雨下, 不顧形象地癱在地上,隻覺才算熱了個身的項羽便收了手。

他接過親隨遞來的巾子拭汗, 環顧一周, 不禁問道:“奉先還宿醉未醒麼?”

不知何故, 他總有種奇妙的直覺——多年來一心想尋個夠格當自己對手、堪與他單打獨鬥,徹底激起他濃重戰欲的人不是彆人,正是呂布。

不知霸王心裡隱秘的期待,被問到話的那親隨一愣,心裡不住打鼓,緊張回道:“呂將軍今晨便出了營,還騎著大王的烏騅,道是奉王詔去追人的……”

他也不敢想,到底是那才被任命做將軍、注定前途無量的呂布膽大包天、假傳王詔地做了逃兵,還順走了大王的心愛坐騎烏騅馬……亦或是大王記性不好,自個兒才下過的命令,一轉眼就給忘了。

項羽一怔,重瞳裡流露出一縷迷惑。

……他有對那醉鬼,下達過這樣的命令麼?

昨日經曆的事情太多,一日裡情緒起伏過於激烈,以至於項羽首個懷疑的,不是呂布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瞎編王詔偷馬出逃,而是自己是否曾下過王詔,卻不慎忘卻了。

項羽靜靜沉思片刻,未從記憶裡搜羅出答案來,便隻雲淡風輕地“唔”了一聲,權作無事地將帕子拋回親隨手裡,大步回殿,命人備水洗浴了。

他洗浴時,還在繼續翻找記憶;他更衣時,仍在翻找記憶;他坐於案前,準備接見幕僚議事、以及定下對項伯叛楚的懲處時,依然在翻找記憶……

而旁人見他,則仍是所熟悉的那位麵色冷峻,目光深沉,渾身氣勢凜凜令人心中戰戰而不敢輕犯的堂堂霸王。

直到幕僚們將這兩日庭議、粗略定下的遷都事宜逐一闡述時,項羽才收了放在莫名不見的呂布身上的心神,認真仔細地傾聽起來。

而被項羽刻意忽略,也是臣屬們心照不宣地不去提醒的,則是在這天午時被五花大綁,由黥布親自拽上高台,又由範增當眾宣讀罪狀,斬首示眾的項伯。

從未想到有生之年,還有被投入楚軍牢獄中的一天,更未想到項羽當真如此冷血殘酷、不念血脈親情,要依軍法對他處死的項伯,在聽到範增宣讀斬首刑法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嚇懵了。

“不可能!!!”懵然過後,便是絕望地嘶吼:“我不信!!!定是你這老匹夫作祟,我要見大王,放我見大王!!!大王豈會如此無情!!!”

他不顧儀態地大吼著,心裡卻無比清楚,若非是項羽的授意,範增與黥布絕不敢如此待他。

可項羽一向重情,怎會這般狠心?

意識到自己必死無疑的這一刻,之前還一直心存僥幸的他,才真真正正地悔了。

悔不該為報昔日救命之恩,夜赴漢營,將曹無傷告密、項羽發怒之事告予張良知曉;悔不該鬼使神差地聽了張良的話,與劉邦想見;悔不該收受劉邦賄賂的重金珍珠,為其周旋說情;悔不該再收張良重金,於宴中為劉邦公然遮擋;悔不該在張良被下到楚軍獄中後,高估了自己作為叔父在項羽前的份量,襲獄私放……

他究竟是被哪路鬼神迷了心,放著高高在上的左尹不在,卻踏上了這麼一條死路?

看著死到臨頭、與他針鋒相對多年的老對手,知曉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的範增目光冰冷,冷哼一聲。

他雖未計較項伯的汙蔑之言,但見對方如此慘狀,他心裡仍是絲毫激不起半分憐憫之情,更遑論兔死狐悲。

他身為非親非故的外姓人,對項王卻是忠心一片,嘔心瀝血,為楚軍出謀劃策。

而這貴為左尹、項氏族長、更為項王最信重的血親,竟厚顏無恥地當著侵蝕楚軍軍心的毒蟲。甚至直到將死之時,也還在胡亂攀咬,不見羞愧悔悟。

若非上天憫楚,不欲見項伯惡奸得逞,派下呂布這員神將攘助,那恐怕過陣時日,被人捆著砍掉腦袋的,就不是項伯,而是他們了。

範增冷笑一聲,毫不留情道:“但凡知些廉恥,鑄下如此大錯,早已一劍抹了頸子自去了,哪還有顏麵求見君上?況且若你非大王血親,憑你那惡罪累累,活烹了且還不夠解恨,哪會痛快砍了你腦袋,賜你速死?”

項伯被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難忍羞辱般嘶吼一聲,雙目淚水長流。

卻是從此低下了頭,縱使渾身瑟瑟發抖,也不再開口乞命。

範增板著臉,眼睜睜看著那行刑的將士抖了半天的手,最後還是在他的虎視眈眈下,一狠心,猛一使力,大斧揮過,便乾脆利落地將項伯淚流滿麵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那人頭一滾落在地,黥布即利索拿事前準備好的布一包,抱在胸前,客客氣氣地向範增道:“大王有令,由布去將,”他頓了頓,咽下了因習慣而到了嘴邊的‘左尹’,卻因不知如何稱呼,索性掠過:“尋地安葬。”

人既已死,禍害已除,範增自不會咄咄逼人,衝黥布點了點頭,便一邊往項羽所在的主殿行去,一邊尋思著是否要安撫一二了。

然而訓斥項羽的事做多了,諸如安撫的細膩活卻從未有過,這越想,就越讓範增犯了難。

待他踱到主殿前,由衛兵放行入內了,他也還沒完成斟詞酌句。